第172节(2 / 2)

文臣还在为由谁接管各库争执不休时,一辆由锦衣卫押送的马车静悄悄离开山东,刚出了官驿,就被一行身着短打的力士拦住了。

锦衣卫缇骑一扯缰绳,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长刀敲了敲车窗。

“钱公公,该上路了。”

马车车厢内,两名陪伴钱兴的小内侍吓得尿了裤子,车厢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钱兴一身半旧夹袍,头发输得整整齐齐,戴了发网玉冠,端坐在车厢中,哈哈大笑:“咱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虎落平阳被犬欺,咱家倒要看看,谁敢要我的命?”

两个小内侍双腿战栗,浑身瘫软,一动不敢动。

钱兴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车帘被一把刀柄拨开,蒲扇似的大手伸进车厢,一把攥住钱兴的衣襟,把他扯出车厢。

他怒目瞪向对方:“要杀要剐,总得让咱家死个明白!你们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缇骑狞笑了几声:“钱公公多虑了,今天我们可不是来杀你的。”

他拽着钱兴出了车厢,刀背狠狠磕在钱兴脖颈上,钱兴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另一名缇骑掀开车帘,拔出长刀,手起刀落,几声微弱的惨呼后,鲜血从车板缝隙洒落出来。

缇骑抓起钱兴,丢在马背上,拨马转了个身,踢了踢马腹,骏马撒开四蹄,朝着北边通往京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钱兴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绳索捆缚,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动一下咔嚓咔嚓直响。

他挣扎着坐起身,慢慢适应眼前黑暗。

这是一间黑暗的牢室,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酸腐的臭味、血腥味、便溺的骚味……

钱兴清醒过来,目光落到紧闭的牢门上,双眸慢慢瞪大,面色苍白如纸,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这里不是官道上的官驿,更不是南京,这是在诏狱!是锦衣卫的审讯之所!

他居然被送回京师了!而且还被神不知鬼不觉送入诏狱!

钱兴面皮直颤,嘴唇哆嗦。

多少铮铮铁骨的文官曾在诏狱经受严刑拷打,他曾经掌诏狱,知道他们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有些刑罚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保证能让那些文官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乖乖认下莫须有的罪状,就算是骨头嘴硬的人落到他手里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如今,他竟然身陷诏狱。

钱兴想要冷笑,却发现自己已经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不怕被遣回南京,他作威作福多年,手下徒子徒孙众多,即使失势,总还有条活路,南京那边的宫人一大半是获罪的太监,他不信自己压制不住那些人。

可是他却被人偷偷截下,带回了诏狱——下手的人在嘉平帝的眼皮子底下弄鬼,摆明了不会给他活路!

轰然几声牢门开启的巨响,脚步声纷杂,十几个高大健壮的小卒簇拥着一个人走下苔痕斑驳的石阶,朝着牢室走来。

狱中光线昏暗,滴答的水声中,钱兴抬起头,认出来人,牙关咬得咯咯响。

“罗云瑾!”他脸上不停抽搐,“我就猜到是你!”

幽暗的走道内,罗云瑾一袭张扬的赤红织金锦袍,剑眉凤目,面若冠玉,几束天光从地牢门口漏下来,笼在他身上,俊朗的面孔仿佛散发着皎洁的光泽,风姿冷艳,夺人心魄。

他走到牢室前,眉眼沉静,一言不发地看着钱兴,脸上没有半丝表情,眼神冷漠。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钱兴心惊胆战,直打哆嗦:“是你对不对?娘娘庙那个形迹可疑的近卫一定是你!可恨我当时没有抓到证据,想着将你和你的人手一网打尽,没有及时揭穿你的真面目,给了你可趁之机……早知如此,我早该杀了你!”

早在他怀疑罗云瑾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只可惜他贪心不足,想着把东宫一起拉下马,非要活捉罗云瑾,然后栽赃陷害给东宫,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落到了罗云瑾手里。

看来他的怀疑是对的,那个近卫果然是罗云瑾。

只是不知道东宫和罗云瑾是不是有什么勾结……

钱兴苦笑: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唯有死路一条。

罗云瑾抬起手。

簇拥在他周围的小卒们躬身退了出去,脚步声渐远。

罗云瑾拉开牢门,看着钱兴:“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老实交代,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如果你不能给出我想要的回答,那就只能让钱公公也尝受一下刑罚的滋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从钱公公最喜欢的铁鞋开始。”

钱兴毛骨悚然,脑子里嗡嗡一片响。

铁鞋这个刑罚他不陌生,先将特制的铁鞋放在炭火中烤热烧红,然后逼迫犯人穿上,顿时皮焦肉烂,脚底烧得滋滋响,牢室里一股脂油香。钱兴曾经用这个刑罚逼死一名御史,御史忍受不了痛苦嗷嗷大叫时,他站在一边抚掌轻笑。

他和罗云瑾共事多年,知道罗云瑾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阴狠毒辣,罗云瑾说到做得到!

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钱兴身形晃了晃,瘫软在潮湿的草堆上。

他不怕死,风光了半辈子,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他怕死前遭受酷刑折磨。

钱兴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哝,颓然地道:“罗云瑾,你想问什么?”

反正要死了,他也想死得明白。

两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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