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带头触犯天条,让天界众仙情何以堪?一旦东窗事发,该如何处置天君?人间有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在天界恐也要遵循这条定律。天君受罚倒在其次,只是这事一旦大白天下,天庭还如何在三界立足?只恐沦为三界笑柄。届时,妖界、魔界、鬼界都要树旗造反吧?天庭这座泰斗一旦倒掉,三界势必动乱,届时苍生不幸,民不聊生,天将不天,地将不地。无怪乎西王母时时刻刻都想要我的命,我的存在对天君对天界竟是如此大的威胁,实在兹事体大。
我忙跪下,声音发颤,身子发抖,道:“天君,不知绛珠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得体,让天君误会至此。绛珠有罪,请天君责罚!”我心下一团乱麻,我甚至想过自裁,只是我放不下天牢里的杨戬,还有王母宫里的神瑛,他二人为了保我,都已经受到牵累,我没有亲眼看着他们安然无恙,又岂能走得安心?
天君已上前扶我,我躲闪了身子,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天君愣了愣,询问地看着我:“湘妃,你在说什么?”
“天君身为九五之尊,三界之首,怎能带头触犯天条?一切因绛珠而起,绛珠甘愿受罚。”我干脆捅破天窗说亮话。
“所以,朕决定退位让贤!”
我瞬间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君。天君的神色极度认真,他清愁缕缕,目光哀哀,似有无限苦楚郁结于胸,“绛珠,你知道朕为什么允许嫦娥与吴刚在下界做一对平凡夫妻良久,而不让天兵天将去将他俩追回?因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你明白吗?”
我岂能不明白?可是你是天君,明白也好,理解也好,都不允许你在行为上越雷池半步啊!我惶惶然急不可耐,心里想着,天君平日里待我是宽厚有加,比旁的神仙优待,但一直以来都是彬彬有礼,没有半分失态,今夜的天君是怎么了?我所能想到的便是那棵樱花木在捣鬼。我豁然起身,拉过天君的手,就去抠他的掌心,嘴里嚷着:“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天君许是被我抠得疼了,欲抽回自己的手,我却蛮力十足,不依不饶地抠着,近乎发疯地喊着:“给我出来!我知道是你在捣鬼!”
宝蟾和玉儿听到声响,从内院急急跑进竹林,一见我和天君纠缠在一起,顾不得行礼问安就冲上前,分开我俩。
“这是怎么了?”
“湘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急得不行。我情绪激动没有平复下来,气息急骤,胸口剧烈起伏着。天君委屈地看着我,甩了甩被我抠疼了的手,嘱咐宝蟾玉儿道:“把湘妃娘娘扶进去休息吧!”
“是!”宝蟾和玉儿应道,一人扶住我一只手向内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天君在背后唤我:“湘妃……”
那声音极尽温柔缠绵,我一凛,只听他道:“朕说的是句句肺腑,信不信由你。”
宝蟾和玉儿已经狐疑地看向我。我怕天君再说出令人猜忌的话来,慌忙加快了脚步,随着宝蟾玉儿走出了竹林。出了竹林,回头望一眼林子里,天君依旧长身鹤立,款款站在林内,竹身的红斑通透晶莹,散发出撩人心弦的红光,萤火虫依旧在他身边翩跹而舞。暧昧的光映衬在他脸上,将他施给我的笑容修饰得迷蒙深邃。我不禁有一刻的怔忡。若是人间平凡的男子,天君无疑魅力四射,深得女子的欢心,奈何这是天界,他是天君,他的爱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因为他本不该有男女之爱,就像当初他说神瑛的那样,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了也必须消失。
“姐姐……”玉儿轻轻唤了我一声,一阵夜风吹来,我蓦地起了凉意,便低声道:“我们回房吧!”
次日一早,玉儿来我房中伺候我梳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我不耐烦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她唬了一跳,这才说道:“天君昨夜没有离开潇湘馆,一直在小竹林里坐着。”
我一怔,“现在呢?”
“还在小竹林里坐着呢!”
我慌了,忙让玉儿重新准备了一盆子洗脸水和洗漱用品亲自端了送到小竹林去。天君一直靠着一根竹子坐着,见我到了忙从地上起身,他动作迅疾,牵动了晨间的流云。一夜未曾合眼,他已有了深深的黑眼圈,人也显得疲态。
“绛珠,你怎么自己给朕端洗脸水?”天君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想起昨夜自己对他的无礼,不禁心虚地垂了头,端着脸盆子,福了福身子请安:“绛珠拜见天君!”
“平身吧,不要拘礼了。”天君似乎觉得礼数使我与他的距离生疏了似的。
“让绛珠伺候天君梳洗。”我将脸盆递给身后的玉儿,自己亲自拧了一条毛巾递给天君擦脸,天君也不推脱任由我和小玉伺候。因着昨夜里那番表白,今日面对天君已无法自然坦荡,老觉得做贼心虚似的,目光不敢与他的目光对接。
擦了把脸,天君道:“玉儿,你先退下。”
玉儿自是悄无声息退下。竹林里剩下我与天君二人,他目注着我,一瞬不瞬。我浑身不自在,顿觉面红耳赤。半晌,天君道:“绛珠,若朕带你出逃,你可愿天涯海角追随于朕?”
哪里还逃得到天涯海角啊?未出南天门,我就被西王母和众神仙拍死了,拐走天君,这可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的极品之罪啊!天君怎么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
见我杵着没有吭声,天君又道:“绛珠,朕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杨戬和神瑛,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你担心自己的事情带累他们。”
天君这话倒叫我刮目相看,原来他也不尽糊涂,对于我心里的担忧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面对儿女情长之时,他竟也有懵然不清的时候。
“天君可有法子保他们平安,又不落百仙口舌?”对于神瑛,我心里并不十分担心,只要天君肯向西王母求情,总是无碍的;可是杨戬则不然,他公然违逆天君旨意,将原本该放入下三道的嫦娥与吴刚放入人道轮回,又与天兵天将屡翻厮杀,早就是天庭的乱臣逆贼,天君若要宽恕他,只恐众仙会指摘天君纵容自家外甥,难堵悠悠之口,只怕西王母这个亲外婆也要避嫌,未必愿意出头。
天君沉吟片刻道:“是不是朕宽饶杨戬,又让母亲不责罚神瑛,你便能与朕了无挂碍、轻轻松松离开天庭,去过那优哉游哉的生活?”天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心下一片茫然。天君这是在同我做交易么?或许我该与他虚与委蛇,安置好杨戬与神瑛再做打算。我何尝不想离开天庭这座牢笼?及早抽身万里飞翔?
于是我向天君深深一拜,“但愿天君说话算话。”
天君抿唇而笑:“君无戏言。”
又一次走入天牢,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