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零五分。
三个半。
好的。
七个小时了。
江安别说回了,连个对方正在输入都没给。
季鸢倒没觉得是江安故意不回,就觉得他是不是手机给忘充电了,不然不会这么久都不看手机。
主要老蒋给季鸢的印象实在太好,而这种印象往往给人一个错觉——稍微违反一下大家都会违反的校规其实也没事,因为老师很好,所以老师不管。
江安说这是个悖论。
季鸢不知道悖论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老蒋挺喜欢江安的,喜欢一个人,就不能让人不开心。
龚华的信息这时候发来。
每次他找季鸢做事儿的时候,发的信息都挺让人没什么话说。
上一次发的是“求求你了,季师傅,工地一哥跟工地霸霸打起来,快来”。
再上一次是“老板,这批水泥怎么回事,坏的”。
这次稍微正常点。
三个字,很生活化,别人捡了手机也不会觉得这俩人是神经病。
龚华就发了一句。
来搬砖。
骑上摩托的时候,感觉很好。
不是之前的那种飞起来的感官刺激的好。
是一种飞久了,终于能落地的踏实和脱离飞行状态前的一口气。
季鸢看了眼红灯的倒数,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掐了下手把,摩托从三里弄的拐角开到金门街,季鸢估摸了下时间,应该就开了半分钟左右。
可能还多了几秒。
不知道。
这会儿只是觉得天气很好。
天黑压压一片,还倒春寒。
不过好就是好。
没有理由,如果非要找,就是鸢哥觉得好。
这边到龚华给的地址,其实没很远。
毕竟这座城市,从南开到北,也就一个来小时。
到了之后,季鸢把摩托停在楼下,看了眼具体住址,就往楼上走。
龚华收的都是这种小破房,走楼梯都得担心会不会塌。租小破房的人总交不上房租,刺头多得跟刺猬蜷起来似的,龚华以前是自己跟着他们这些能打的一块儿来,现在要一个人养儿子了,就不跟过来。
季鸢觉得他不跟过来其实效果更好点。
比起最早见龚华的时候,他那个看着就很狂的气质,现在有点儿太慈祥,慈爱得像祈祷院里的阿妈。
三楼01户,季鸢看了眼红棕色的铁栅栏门,敲了一下。
里面没声儿。
听着像没人。
这种老赖招数感觉都是同一个劣质补习班里培训出来的,跟接了电话说没人是差不多的效果,小孩儿这么干是可爱,大点儿就是脑瘫。
季鸢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脚印,跟着倒春寒来的霜化成水,被鞋子一块儿带到这儿来。
这会儿甚至还没很干。
“我有钥匙的。”季鸢说,“考虑到你从里边儿走出来的时间,给你十个数,到点儿了还不来开,我进去就先把你的头按在墙上敲两下醒醒脑。”
里边儿还是很静。
季鸢也不急,人的心理防线是得慢慢拉扯到崩溃的。
他在心里默默的倒数,偶尔报个数。
八。
六。
三。
二。
一这个数字还没往外报,季鸢就摇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钥匙,钥匙跟着钥匙撞成响,里边儿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说了句,别数了,来了。
听见这声音,季鸢抬头往里看了眼。
龚华说租这屋子的是个男人。
还是个三十多岁快四十的男人。
里面那姑娘的声音再怎么听,也不像过二十的,感觉也就高中左右,跟自己和江安差不多年纪。
开门的时候,那姑娘显然很迟疑。
在门眼那儿看了一会儿外边,确认只有季鸢一个人来之后,才把门给开开了。
“你是谁?”她问了句,“是房东吗?”
“不是。”季鸢说着把门拉开了走进去,“但对你来说没差。”
那姑娘咬了咬嘴唇,没说话,把门半掩着,拉着门把站在门边。
“他人呢?”季鸢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周围。
啤酒瓶,烧烤的签子和塑料袋,散落了很多纸牌,沙发上看起来刚睡过人,而且还有点儿很不怎么样的味道在。
“不知道。”女孩儿摇摇头,“真的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他干嘛的?”季鸢问。
“......不知道,可能是哪里上班的。”女孩儿说。
“那你呢,你干嘛的?”季鸢又问了句。
“不干嘛的。”女孩儿说,“刚出来上班,他们都不要我这样的。”
“那你没钱是吧。”季鸢说。
“嗯。”女孩儿很轻地点点头,“出来得急。”
“有手机吗?”季鸢问,“给他打个电话。”
“我不敢。”女孩儿说,“他说了不让我放人进来。”
“那你就给你爸妈打电话吧。”季鸢说,“让他们把你租金交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跟那男的掰扯。”
“他们不会理的。”女孩儿低头说了句,“他们说不会再管我了。”
“那你想怎么样?”季鸢听着笑了下,“你是觉得你是个女的,还很可怜,所以就白住着房子不用交钱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女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刚刚不开门是在往里藏钱吧,一个月租金就六百,早点拿出来,你跟我都省事。”季鸢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这会儿了江安还是没给他信息。
女孩顿了下,没动。
季鸢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这会儿神经绷得很紧,身体肌肉也很僵硬。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动,偏过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这里四周都是老旧的居民楼,很近的天都看不清,在视野里被挡了一大半还有余。
跟三里弄的风景很不一样。
三里弄的院子朝上看去,什么都能被看在眼里。
看天。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每天都在看,好像不一样,好像都一样。
江安看了眼晚读这群人的状态,觉得陈泽康跟游鸣的笑声可以稍微收敛点,倒也不用响成这副德行,生怕门口成天转悠着扣分的彬彬不知道。
虽然今天彬彬看着也懒得管。
手背在后面,抄了本扣分册,跟老蒋在门口聊。
“江安。”陈泽康捧着本书转过来,语文晚读他也不怎么读,把要考的古诗词重新背一遍就开始找人说话,“晚上开始之前,我们去老蒋办公室把手机要回来吧。”
“这么急?”江安笑笑,问了句。
“不然呢。”陈泽康装模作样地在书上点了一下,“再晚了就真的是要个手机回家听睡前故事了。”
“行呗。”江安点点头,“下课了去。”
“那你记得啊。”陈泽康说,“别下课就不见人,我老是找你找不到。”
“我下课基本都待在教室里。”江安说,“你自己出去的。”
“所以找不到你。”陈泽康说得挺坦然,“不过这节课下课咱俩能一块儿。”
“游鸣呢,不带?”江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