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季鸢问。
“有点不舒服。”江安说,“可能感冒了,昨天穿得少。”
季鸢点点头,把羊肉串跟铁盘一块儿放在韭菜上边儿,拿了两根年糕递给一直看着他俩的老板娘。
“甜辣。”季鸢说,“不要辣,多点甜。”
“小男孩子这么娇弱啊。”老板娘笑笑说,“下回身体好了再一起过来吃,多送你们两串。”
“好的。”季鸢笑笑,“姨姨,他不娇弱,人都会着凉的。”
“对对对。”老板娘乐了,“弟弟,四块。”
他俩说话的时候,江安就在边上看。
没出声,看着灯。
烧烤摊前面的灯,要么黄,要么红,这家店比较特别,又黄又红。
黄里透红,红里透黄。
比西红柿炒蛋还要红黄。
黄晕的灯光渗透进夜色的边缘里,江安顺着光线的尽头看着季鸢的侧脸。
平心而论,季鸢长得很好看。
跟他天生一副渣男皮相不一样,季鸢那张脸,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和下颚线,几乎是有点清纯再带点无害的。
特别是刚刚一下子软下来的样子。
很可爱。
像一把雪糊的团子。
“刚说什么了?”江安问了句。他有点儿没弄明白恨不得成天把“不是好蛋”这四个字贴脸上的季鸢,刚刚冲年过五十,家有夫室的老板娘软个什么劲儿。
也没别的意思。
单纯的没弄明白。
没弄明白酒厂一哥跟烧烤摊姨姨玩什么你来我往的乖乖仔小游戏。
“她喊我们下回一起来吃。”季鸢转过来看着他说。
“哦。”江安叹了口气,“行。”
“你不诚心。”季鸢又说了一遍,“她喊我们下回一起来吃,等你身体好了再来吃。”
“哦。”江安往边上看了眼,尽量把哄小孩儿的劲儿收敛了点,“行行行。”
“她还会多送我们两串。”季鸢又补充了一句。
江安这会儿没话说了,看着他在灯下边儿等年糕串涮甜辣酱的样子,觉得这人真的就是个小屁孩子。
但仔细看也不是。
十七岁的年纪,哪哪儿都已经不那么像孩子了。
就是在他这儿,好像总就这么甜稚,土里滚两下长大的小孩儿,愣是表现得跟不谙世事的花仙子一样。
但别说。
江安接了季鸢手里的年糕串,咬了一口,顺带接了他的一声哥。
还挺甜。
明天周末,没课,但高三的人,就算下了晚自习也就是换个地方写题,没差。
江安把背着的一踏书放在小桌的腿那儿,随便抽了一本出来看。
这里是酒厂一家很平价的水吧,老板鼎鼎有名,这么多年下来传闻没停。
有说是那谁谁的谁谁,有说跟哪个女明星谈过恋爱的,也有说家里在上海市中心有七套房。
但是江安来这儿其实就一理由。
季鸢跟这老板熟。
这样自己看书的时候季鸢可以去后厨里晃荡两下,省得一直看着自己,太无聊。
虽然说花十块钱在这儿喝免费续杯的水这件事,比什么都无聊。
江安看书很有逻辑,从教材到例题,翻来覆去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高二下学期学完所有知识点到现在,基本已经来回看了七遍了。
他看的时候,季鸢也就在旁边陪他看。
只不过看的内容比起江安来说要丰富一点。
看桌子,看地。
看外面的人和天。
主要看江安。
看得差不多了就端了杯子往后厨走:“吃点面包吗?”
“龚华肯送?”江安没抬头,随口说了句。
“不肯。”季鸢说,“我先顺两片。”
“哦。”江安说,“我一片就行。”
“先拿两片吧。”季鸢笑了笑说,“吃不完再给他塞回去。”
塞回去那事儿最后还是没干。
主要是老板刚好抓到季鸢直接拿了一包蛋糕出后厨门。
“你能不能别这么劲儿。”老板给气乐了,“我儿子要是以后也在后厨这儿顺手顺脚的,你看我弄不弄得死你。”
“格局太小。”季鸢笑笑,“你要真把儿子给我养,他看定看不上你这厨房。”
“边去。”老板看了眼外边儿,这人审美跟个神经病似的,把整个店都用透明玻璃装着,一眼看过去什么都看得见,“今天又来陪太子读书啊。”
“也不是。”季鸢说,“今天来看太子读书。”
“他今年也高三了吧。”老板说。
“是啊。”季鸢点点头,“所以你下回就别拦着我给他拿吃的,这样没准以后求他抽点时间给小华补课的时候能多点可能。”
“净你妈扯屁。”龚华乐了。
“还有件事,你回头培训员工的时候多上点心。”季鸢把倒干净了冰块的水杯放龚华前面晃了晃,“人感冒了,看不出?”
老板不说话了,半晌,挺无言以对地给季鸢比了个拇指。
“走了。”季鸢低头看了眼地,“晚点儿怎么说。”
“看着吧。”龚华说,“要陪儿子写作业。”
“这都十一点了。”季鸢说,“现在小学生写作业都这么野?”
“那就是要哄儿子睡觉。”龚华说。
“反正就懒得搭理我。”季鸢说。
“对。”龚华点点头,“所以我说你是很聪明的,你就是不肯读书。”
季鸢没再接话,冲龚华摇了摇手指。
这次摇的左手。
因为右手拿了块蛋糕没法动。
“成。”龚华乐了一下,“我滚。”
回了位置上,江安已经又看了三页书。
季鸢把水杯放他左手边,再把蛋糕放他前面,坐下之后拿了手机出来看朋友圈。
外面这会儿是人最多的时候,临街的这个角落位置很好,一抬头就什么也看得到。
灯,烟火和人。
但里面这俩人谁也没注意。
季鸢把朋友圈翻得见底了之后,给老妈发了条“晚上留门”的信息,又给龚华转了二十五的红包。
过了一会儿龚华把信息回过来。
是一个五十块的红包。
季鸢看着这条信息,乐了半天,然后截屏了之后,把这张截屏发给江安。
顺带发了一条“哥,你看”。
手机响了两下,江安一般没事儿的时候不关静音。
“我就在边上,你也发信息?”江安偏过头开口说了句。
“不看了?”季鸢问。
“不看了。”江安说,“今天没状态,看不进去。”
“那再走走?”季鸢弯了腰把地上的书包袋子拎起来,“蛋糕你带回去吃。”
“不了。”江安叹了口气,“不太舒服,懒得动。”
“那蛋糕吃吗?”季鸢问。
“也不了。”江安说,“懒得吃。”
“哦。”季鸢顿了一下,“行,那我带回去。”
江安没开口,就那么看着他。
看的时间有点长,季鸢把水杯挪到江安的前边儿:“还喝吗?”
“不喝了。”江安说,“懒得喝。”
“江安。”季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江安说得很轻,他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疼。
“不知道。”季鸢说得挺坦荡,“但我改。”
江安这会儿又想叹气。
季鸢这话说得太理所应当了,理所应当得他没忍住笑了一下,一笑肋骨那儿又有点儿疼。
“随口逗你两句。”江安说,“你上赶着认什么错。”
“因为你今天晚上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季鸢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我不高兴。”
“没有。”江安说。
“那你为什么半个月不肯见我。”季鸢说,“我忍很久了,以前再怎么离谱也就十一天,今天如果你再不肯见我,都满十六天了。”
“因为我不舒服。”江安的语气挺轻快,说出来的话也特像是哄小孩,“不想传染给你,所以没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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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这人没什么爱好,就觉得逗鸟是真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