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妃躺在枕上,面色苍白,宫人跪在床边喂她喝参汤。
庆王妃接过汤碗,打发走宫人,舀起一勺参汤送到赵王妃唇边,低声道:“现在孩子也生了,太医说一切都好,你安心将养。”
赵王妃脸上并无生产过后的喜色,目光有些呆滞:“他们说是个女孩……是女孩……”
庆王妃眉头一皱。
赵王妃忽然抬起脸,攥住庆王妃的袖子:“会不会弄错了?其实我生的是小郡王!太医、稳婆,还有宫里生过皇子的妃嫔都说我这一胎一定是男孩!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他们抢走了我的儿子!”
庆王妃和德王妃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地叹口气。
生女孩才好呢!是个女孩,赵王就能老实一段时日。若这一胎真的是个小郡王,赵王绝不会死心,到时候他们夫妻越陷越深,自取灭亡,谁都救不了。
赵王妃居然还要求太子妃给她一个保证,简直是莫名其妙!
“皇太子深得民心,朝中大臣也都向着他……你别跟着赵王一起糊涂……”德王妃喂赵王妃喝一口参汤,柔声劝道。
就算赵王妃生的是儿子也改变不了如今的格局。皇太子地位稳固,不管是郑贵妃还是周太后都从来没想过扶持起赵王,赵王夫妇不过是她们用来牵制东宫的棋子罢了。
嘉平帝一次次说要废太子,哪一次真的拟旨了?
德王和庆王早就认清了现实,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朱瑄争储。
赵王妃瞪大眼睛,置若罔闻,参汤从嘴边流了出来,手指扭曲着攥住德王妃:“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一定是被人抢走了!”
哐当一声,汤碗打翻在地,摔得稀碎,一地淋漓水迹。
德王妃后退两步,看着状若疯癫的赵王妃,长长地叹口气。
庆王妃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拿帕子擦去她指间的药汤:“算了,七嫂,你劝不醒她的。”
若是只有赵王一个人一意孤行,那她们还可以挽回赵王妃。皇太子夫妇仁厚宽和,不是赶尽杀绝之人。现在看来,赵王妃自己也动了心,她不甘于只当一个藩王妃。
庆王妃低声说:“七嫂,赵王妃执迷不悟,我们可不能引火烧身。”
她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赵王妃就是不肯回头。太子前些年过得并不容易,但是他从来没有为难年幼的弟弟,一直对德王和庆王多有照拂,她们不能因为同情赵王妃就忘了东宫的艰难。
赵王妃如果是个聪明人,应该规劝赵王认清他的身份,早点回头,以免铸成大错,而不是跟着赵王一起痴心妄想。
德王妃闭了闭眼睛,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出产房。
……
赵王妃平安生产,金兰吩咐掌事太监和掌事女官给各宫宫人发赏钱。
宫人们千恩万谢,笑嘻嘻地磕头谢恩。
金兰又让人往各处报喜,估摸着差不多了,走到产房外,隔着窗户问里面的宫人赵王妃醒了没有。
赵王妃还在疯疯癫癫地叫嚷着自己生的是个儿子,宫人不敢让金兰进屋,强笑着道:“王妃刚睡下了。”
金兰含笑说:“那本宫就不进去打搅她了。”
仍是留下黄司正帮忙照管赵王妃。
薛娘娘催促金兰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呢,不用你操心。”
傍晚的时候,赵王妃不肯吃催产药,逼着金兰进产房。薛娘娘忙前忙后,气得险些呕血:都这个时候了,赵王妃居然还惦记着太子妃?太子妃不给保证,她还不打算生了是不是?
薛娘娘揎拳掳袖,冲进产房,二话不说,亲自喂赵王妃服下催产药。
她见不得赵王妃拖拖拉拉,也不怕憋着孩子!
金兰也没打算留下,问候周太后几句就回去了。
周太后早早就挑好了保母养娘,一应物事齐备,原是给小郡王准备的,听说赵王妃生了个女儿,有些失望,没有亲自过来,让人把孩子抱到她那里去。
……
不管怎么说,诞育婴儿是一桩大喜事,宫中喜气洋洋。
已至日暮,云霞漫天,阶前落英缤纷,琉璃瓦上浮动着璀璨流光,殿宇楼台掩映在潋滟的花光树影之中,幽香阵阵。
金兰下了轿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朱瑄立在长阶前,戴乌纱翼善冠,身着玄色金线织盘龙纹广袖长袍,风吹衣袂翻飞,清癯瘦削,暮色中端正俊秀的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温润。
金兰笑着搂住他胳膊:“今天回来得早,等多久了?”
阶前风声浩荡,内侍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
朱瑄扬起衣袖挡住金兰的脸,揽着她踏上石阶,道:“今□□中无大事,刚回来。”
两人肩并肩拾级而上,金兰跟着朱瑄的步子踏出大红妆花缎高底绣鞋:“赵王妃生了个女儿。”
朱瑄嗯一声,漫不经心的样子。
金兰没有多说什么。
皇家之中无亲情,兄弟反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父子都可以相残,何况异母兄弟?可是金兰不希望朱瑄和赵王也走到那一步。朱瑄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始终对赵王留了几分兄弟之情。赵王妃生的是女儿,赵王失望之下应该能安分一段时间。兄弟俩也许不至于骨肉相残。
金兰想着心事,整个人靠在朱瑄身上,柔弱无骨,他走一步,她才懒洋洋地跟着迈出腿,像挂在他身上似的。
朱瑄轻笑,俯身打横抱起她。
金兰轻呼一声,搂住朱瑄的脖子,发间珠翠轻轻晃动,霞光照耀下熠熠生光。
宫人们呆了一呆,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拔步围上前。
金兰从朱瑄肩头看一眼下面被夕光染得金黄的长阶,紧紧搂着朱瑄,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