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谦卑点头,但郗长林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些许不满。
郗长林不动声色地垂眸饮茶,尔后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映,缓缓眨了一下眼。
第二次了,这是老管家第二次直截了当地将情绪表现出来。第一次是通过迟迟不让人端来待客的茶点。
这位姓关的管家对自己不满,郗长林打从第一天进关家的门就清楚。
但从前一直只在暗地里克扣他,表面功夫做得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那时候就算是自己带朋友回来,也会挥挥手让下人上茶水点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将情绪直白流露。
当真是人老不如以前,又或者认为自己站好了队,郗长林迟早会死,所以无所忌惮了?
又是一个不容易看透的问题。
不过郗长林还没将管家放在心上,所以再大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临近正午十二点时,关沥和关植终于出现在系统的监测范围内。
系统操着一口电子音,很是无聊地向郗长林汇报,但话说到一半猛然止住,接着语调高扬,几乎要破音:“哎呀我的妈呀,如果让关佟和言歆婷知道了他俩在门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要被打断腿的吧!”
第56章
郗长林问系统发生了什么事, 后者没做声,默默抖出光幕, 将刚才的画面重播——这货竟然还录了像。
通往旧宅大门的道路两旁皆是大片竹林, 绿意盎然清爽万分,关沥和关佟就是穿过其中一片而来。透过一根又一根苍翠修竹之间的间隙,可以清楚地看见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这还不算完。
在他们即将走出竹林的时候, 关植忽然拉了关沥一把,抬手勾住后者脖颈, 笑着咬了一口这人嘴唇。
郗长林看完后,先前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终于被再次抓住——原来这两兄弟搞在一起了。
有些出乎意料, 但郗长林经历丰富,活了几百年,连三代同床、母女共侍一夫这等荒淫无度的场面都见识过, 关沥和关植这对骨科在他心中实在是引不起太大波澜。
青年面不改色地看了贺迟一眼,把后者手边的普洱茶拿开, 将新上的一小碟火腿土豆沙拉推到他面前。
“不想吃?”贺迟笑着揉了揉郗长林脑袋。
郗长林睁着眼胡说:“天气有些闷, 我没胃口。”
“那一会儿是不是也不想吃饭了?”贺迟又问。
青年鼻翼翕动, 似乎是在嗅从厨房传来的香气, 分辨有哪些菜色。嗅完他仰头靠上沙发背,慢吞吞地说:“等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贺迟低头一扫腕表:“已经是十二点了。”
郗长林掩唇打了个呵欠, 大概过了三四秒, 从柔软的沙发里起身,这时正巧关沥与关植进门,言歆婷推着关佟的轮椅下楼来。
三方聚齐, 郗长林偏了一下头,弯眼轻笑,喊了声“大哥、二哥好”。
他们之间的称呼一向有些乱,郗长林叫言歆婷和关佟为夫人先生,但对关沥和关植仍是喊哥,因为一旦生疏地叫他们“少爷”,便意味着自己的身份降了一等。
纵使当年郗长林进关家大门只有十二岁,也早已懂得这个道理。
关植起初并不同意郗长林叫自己“二哥”,但关佟破天荒替郗长林训了他一顿,碍于父亲威严,这人只得作罢。
面对郗长林的主动问候,关沥一脸轻淡地点头,然后跟贺迟打招呼。
成年之后的关沥和中学时的性格不太相同。
中学时受父母荫蔽无法无天,情绪外露得很,毕竟即使打人杀人,也有人收拾烂摊子。但十八岁后,关佟就把他丢入了商场中,只给初始资金、不给后续支援,让他一个人摸爬滚打,那一身戾气才渐渐收敛起来。
现在的关沥整个人如同一把收入鞘的剑,冷锋依旧存在,只是看不见了。
“久违了,我的弟弟。”关植一如既往脸上带笑,也十年如一日笑里藏刀。
和郗长林打完招呼,关植将目光移向贺迟,向他伸手,说:“贺先生好,先前一直在溪边钓鱼,没能亲自迎接,实在是失礼。”
对于这个二儿子,关佟就要宠溺一些,不像如鹰摔稚子般对待他,大概是由于关植总是笑眯眯的,嘴也甜按,比起关沥更为讨喜。
但现在他是真失礼,哪有居高临下地向前辈示意握手的?
轮椅在地面滑动拖出声响,言歆婷推着关佟过来,带着轻轻的斥责,喊了一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
贺迟说了句“没关系”,把手递向郗长林。这次青年没有拒绝地将他拍开,但也只是象征性一拉,让贺迟顺势站起来。不过握住了,他没松开手。
就身高而言,贺迟比在场众人都要高出不少,借着这点优势,居高临下的人转瞬就成了他,不过只是瞥了关植一眼便过。
郗长林依旧眉眼含笑。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郗长林在看不见的地方缓慢勾住贺迟的小指,眸光一转,说:“那么二哥,你钓上来鱼了吗?”
关植摊手:“钓上来了一条怀孕的鲶鱼和一条小得可怜的鲫鱼,都放生了。”
郗长林一脸感慨:“二哥真是好心肠。”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王应麟一千多年前就说过的啊。”关植笑着拍了几下郗长林肩膀,“不过妈钓着了一条很肥的鲈鱼,少不了你的。”
郗长林抿唇一笑。
老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客厅一角,对言歆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吃饭了。
关佟浑浊的眼珠子顿时转了又转,身体亦隐隐有前倾趋势,言歆婷当即按住他,将轮椅转换朝向,同时侧目对郗长林他们说:“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贺先生,长林,过来吃饭吧。”
郗长林示意关家两兄弟先请,自己和贺迟落在这两人后面。
他们的姿势,起初是郗长林握着贺迟的手,但言语之间,后者反客为主,五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扣在一起。甩不脱挣不掉,郗长林趁着没人看见,眼皮一撩,瞪了瞪贺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