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量不大,所以补魔[1]只要一点点就够了。”郗长林摇头,边抬起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边坐回去,勾唇笑起来时,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对比起段西伯有迹可循的梳理与出卖,贾国平的背叛才令郗长林受到打击。虽然贾国平保守,不懂得如何制造噱头吸收热度,但那些年里,是真心实意为郗长林好过,甚至包括出事之后直至现在。
贾国平陪他走过漫长绝望的低谷,冒着风雨为他出门买药买粥,在黑暗的夜里,和他一起读过一页又一页剧本,鼓励他等到混出了头,就能唱自己想唱的歌,写想写的曲子。
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到笨拙的老男人,却在临到头时毫无预兆地抽出刀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郗长林对贾国平的情感极其复杂,痛恨间含着不舍,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世界上赚钱的手段千千万万种,这个人偏偏选择了最不该的那条。但不得不说,选择贾国平的人,看人看得真准。
青年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向窗外。
贺迟伸手撩了撩郗长林垂在额前的刘海,解开安全带靠过去,从青年眉心吻到眼角,低声道:“如果不知道要如何下手,交给我来?”
“不,我亲手来。”郗长林敛下眼睫,手指在贺迟从上至下第二颗衣扣上轻轻一弹,“就是因为不怎么狠得下心,就是因为情深义重,所以更要亲手解决。”
男人哑然一笑。
哑光黑的宾利重新在山路中前行,车内,郗长林目光落回一直没关的虚拟光幕上,用手指勾出有价值的内容,整理到另一份文档中。
谢盏的人生很短,就如一个即将绽放、却被风雨骤然打残的花苞。系统收集到的关于他的资料也少,而且有用的东西并不多,郗长林花了二十来分钟扫完整个文件夹,整理出的也不过三四行字。
车在酒店外的地下车库停好后,两人没有下车。郗长林舒了一口气,划掉屏幕,靠上椅背的同时垂下眼眸。
“我在查谢盏当年患的癌症的资料。”郗长林捏着眉心,低声开口,“可医院的记录被人删改过,查不到原记录。那家医院是公立,这个人的手可伸得真够长。”
贺迟偏头看过去,问:“是什么癌?”
“被归为了……过度呼吸症候群,这不是一种致死的病,是呼吸过于快速引起呼吸性碱中毒,会造成手脚麻木,严重时四肢还会抽搐。”郗长林挑挑眉,语气听上去有些古怪,“不过同样的,宫家盛铭制药厂死伤的那几名员工,电子病历上被打上的也是这个病名。”
这样就能说通一些东西——谢盏的死极有可能与盛铭制药厂有关,所以才会引起宫酌的关注与反抗。
不过贺迟想到的不止这一层。他凝视郗长林的眼眸,犹豫几秒后,问:“你会关注谢盏的病,是因为谁?”
“我以为你知道。”郗长林弯了弯唇,“你都没仔细调查我?”
“你不喜欢别人探究你的过去,所以我只了解了一个大概。”贺迟说得认真。
郗长林眼睫轻颤,手指动了两下后,道:“告诉了你,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贺迟:“给你捏肩捶腿,替你分忧解难。”
“那我可得好好谢你。”青年碰了一下贺迟指尖,低声道,“但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
说着,郗长林手握上车门把手,但推开瞬间,又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就算知道了,也不要插手。”
男人蹙了蹙眉,坐在车内追问:“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在查什么?”
“因为我会去找宫酌确认当年谢盏的症状,到时候瞒不过你。”郗长林背对他,漫声道。
贺迟微微提高音量:“那你之后的事就能瞒过我了?”
“所以我才说,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要插手啊。”说完,郗长林踏倒车外,砰的一声合上车门。
贺迟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但青年的身影已渐行渐远,他只能锁了车追上去。
他们的套房在酒店最顶层。郗长林先一步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后,又摁着开门按钮没松手,一直等到贺迟过来。
这间酒店是民国时期的一栋遗址建筑改造而成,电梯亦装修得颇具旧式风情,令搭乘的人生出一种时空倒退感,仿佛门一开,往日云烟便会涌出。
郗长林抬眼打量一番,懒洋洋道:“山下走民国风,山腰是明代仿唐式建筑,清名山还真是有意思。”
刚才的事就好似被揭过一般,谁也不再提。贺迟的目光一直在郗长林身上,听见他这样说,抿了抿唇后,道:“曾有人提议过将这里打造成‘时空古镇’,从山下到山上,依次按照民国、清、明、元、宋、唐这样的顺序修建建筑。”
“挺好的,吸引人。”郗长林笑着点点头,“现在的古镇大同小异,能玩赏的不多,多数只是瞧个外形模样,内里其实都在卖高价那些所谓的古镇特产,而且人挤人挤死人……这种穿越时空的旅行,倒是一种创新。”
贺迟不问他喜不喜欢这种创意,垂眸看了会这人指尖,说:“不爱吃古镇里的东西?”
郗长林摊开爪子,耸耸肩,“古镇里的小吃通常没什么诚意,不如街头巷尾老字号。”
贺迟被逗得忍不住去捏他的手,“那就把老字号小吃搬到古镇来。”
电梯内光线并不明亮,顶灯随着高度上升,甚至偶有闪烁。出风口灌进来的风似是在撕扯什么,结束完这个话题,郗长林皱了下眉,说:“你有没有察觉到……”
可话未说完,竟有一阵奇怪的响动传来,郗长林下意识抓住身侧栏杆,谁知电梯竟随之剧烈一震!
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人伸手一带,将他拉进怀里。
天旋地转,郗长林和贺迟一起被惯性带着往旁倒去,毫不意外地撞上了某一侧的电梯内壁。这一声闷响传出后,电梯运行的声音戛然而止,顶灯熄灭下去——不过这一次没再亮起来。
黑暗吞噬视线,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郗长林被贺迟摁在胸前,脑袋撞得有些疼,但他没顾这些,把贺迟往后拉了拉,伸出手在他背后摸索,问:“有没有事?”
贺迟低头,凑到郗长林耳旁轻笑:“你亲我一下就没事了。”
“我是说认真的。”郗长林凭着记忆,抬手来到贺迟后背与电梯壁相撞的位置,触碰力度很轻,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手微微颤抖,害怕在这人后背摸到血迹或者骨节错位。
“郗小喵,你再摸下去,我就有事了。”揽在郗长林腰上的手紧了几分,令青年不得不将整片前胸贴在自己胸膛上,而与此同时,郗长林白眼一翻,力度猛然加大,让贺迟不禁“嘶”了一声。
“行吧,算你皮糙肉厚骨头硬,应该只是淤青了,没什么大问题。”郗长林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