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嫔轻扫身边的衣料,瞥她一眼,十分不屑道:“你该不会想让我向你行礼吧?呵,林妃娘娘我尚且都不放在眼里,你左不过是昭仪,更不配让我行礼了。”
到底有个做兵部尚书的爹,怡嫔说话就是横,林桑青原本只打算同她寒暄一句,接着便挑衣料去,没想到被误会了。
不配?她讨厌这个词,她再不配,也轮不到她来说嘴,今儿个,她非让怡嫔行礼不可。
“本宫入宫时日短,不懂宫里的规矩,改天得向礼廷司的姑姑好生讨教讨教,问一问她们,这宫里的规矩该不该遵守,位低者见了位尊者要不要行礼。”抬起眼眸,她做作笑道:“但礼廷司姑姑工作繁忙,叫她们特意到繁光宫来一趟,属实折腾。兴许,本宫直接问皇上更好,他是这宫里最有权威的人,只要他给了结果,本宫便无需再去问其他人了。”
正好箫白泽最近在演一出宠信她的戏码,她不能光让他占好处,也得跟着沾沾光,享受狐假虎威的滋味。
怡嫔摸摸手边衣料,斜睨她道:“别以为皇上同你单独说说话,再送你一筐橘子便是宠爱你了,想当初本宫刚入宫,皇上送的东西可比这多多了。光是产自南海的珍珠就送了十颗,其他绫罗绸缎更是不用说,就连淑妃娘娘的赏赐都没我多。”
啥?林桑青有些难过,箫白泽送了别人珍珠和绸缎,只抠门的送了她橘子?这叫什么事!
她正恼得噘嘴,枫栎突然走到她前头,恭敬行礼道:“昭仪娘娘好福气,皇上并未送您庸俗的珠宝首饰,而是送您最喜欢吃的东西,用心良苦可见一斑。橘子虽然不值钱,但重在情意,重在用心,看来皇上很是将您放在心上。”
林桑青知道这是场面话,箫白泽把没把她放在心上,她最清楚不过了。怡嫔秀眉紧蹙,向着枫栎冷声道:“本宫同林昭仪说话,你一个小小宫女也敢插嘴,绣月,”她唤身侧的宫女,“把她带下去,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叫绣月的宫女应声答是,袖子往上一撸,就要拉枫栎出去掌嘴。林桑青错开身子,径直挡在枫栎面前,挑唇向怡嫔笑道:“姐姐同宫女置什么气,这是皇宫,若私底下动用私刑,传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可不太好。”
放软语气,似是一门心思为她着想,推心置腹道:“妹妹无心同姐姐过不去,也不是故意给姐姐难堪,但,宫里可不比外头,这里到处都是嘴巴和眼睛,姐姐一定深有感触。你今日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没什么,可他日万一传到太后和皇上耳中,姐姐便落得了跋扈的罪名。据我所知,皇上不喜欢跋扈的女子,你看看杨妃娘娘就知道了。”
最后一句话是她信口胡说的,她才进宫几天啊,怎么会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怡嫔思忖良久,漂亮的脸蛋儿板着,手底下的绸缎快要被她摸掉毛了。
许是觉得她说的话在理,亦有可能不想给皇上留下跋扈的印象,眼底的不屑照常挂着,怡嫔不情不愿蹲下身子,散漫而快速道:“娘娘金安。”
林桑青没有计较她这个礼行的到不到位,反正她说了‘娘娘金安’,便当她行过礼了。
“平身吧。”她满意道。怡嫔直起身子,扶着绣月的手继续去看布料,她立在原地挑眉,一时没控制住,又轻飘飘说了个“乖”字。
哄孩子似的。
怡嫔猛地转身看她,眸子里印满不悦。
她以为声音足够低,没想到还是被她听到了,林桑青咳嗽两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她报以一个璀璨微笑,转身往里挑布料去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闪着耀目光芒的绸缎,春花冬雪蛰伏在布料上,款式新颖独特,栩栩如生。林桑青缓缓往前走,“啧啧”声一直没断过,每一块布料她都想摸一把,又唯恐把它们摸皱了。
枫栎端着手臂走在她身旁,一壁走一壁解释道:“淑妃和杨妃不用亲自过来挑料子,都是内廷司挑好看的送过去,她们看中哪几块,就留下来。”
她轻轻颔首,位尊者总有特权,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规矩。手指停在块色彩鲜艳的绘山茶料子上,她偏头问枫栎,“哎,枫栎,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
枫栎看几眼,轻轻摇头道:“好看是好看,但这上头也绣了太多山茶花了,看上去略显俗气,不合娘娘您的气质。”
“怎么会俗气呢。”她拿起料子在身上比划,“你瞅瞅,花团锦簇,雍容大度,看着就喜庆。气质这种东西,有一小半是装出来的,我演技很好,穿素雅的衣裳时能装得像仙子,穿花哨的衣裳时能装得像花魁,不拘泥这个。”
枫栎温婉一笑,“既然娘娘您喜欢,那咱们便挑这个吧,您看看可还中意别的衣料。”
她把衣料放回去,抬目看向几步外的另一块衣料,饶有兴致道:“走看看那个。”
还没等挪步,怡嫔身侧那个叫绣月的宫女突然抓起她放回去的衣料,兴高采烈地朝怡嫔道:“娘娘,您看这块料子!”
怡嫔款款走来,伸手摸摸绘有山茶花的衣料,满意道:“嗯,不错,料子轻薄柔软,颜色也好看,绘花亦新颖别致,拿来做跳舞的衣裳一定合适。”爱不释手地抚摸衣料,想到什么,眉眼带笑道:“皇上的生辰快要到了吧,你把这块料子记到我名下,让内廷司裁一身广袖舞裳,到时候我穿着它会为皇上献支舞。”
绣月奉承笑道:“娘娘国色天香,容貌堪称绝佳,再穿这样一身亮堂的舞裳,只怕皇上的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呢。”
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怡嫔笑中带怯,怯中带傲,仿佛已经想象到皇上凝视她的眼神了。
果然啊,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枫栎看看林桑青,小心翼翼提醒她们道:“怡嫔娘娘,这块料子是昭仪娘娘先挑的……”
怡嫔傲然一笑,蛮不讲理道:“她先挑的?那怎么不拿走,放在这儿作甚?谁拿到手里才是谁的,说空话谁不会说,我还说你们身旁的料子是我的呢。”
枫栎看上去便是温娴懂事之人,她讲正理很在行,条理清晰谁也不让,但碰到讲歪理的怡嫔,她立时气结无言。
林桑青温声唤她,“枫栎,一块衣料罢了,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既然姐姐喜欢,便让给她好了。”
看样子,枫栎想再和怡嫔掰扯掰扯,但林桑青都这样说了,她不好再说什么。弯下腰,枫栎忿忿不平道:“是,娘娘。”
怡嫔许是觉得林桑青怕她,神色愈发得意,拿起山茶花衣料,转身高傲道:“算你识相。”
眼睛眯成一条线,林桑青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放早一点~
第10章 受宠若惊
挑来挑去,末了,她选了三块衣料裁制秋衣,怡嫔兴致颇高,统共选了六块。
其实,林桑青原本选了四块来着,又让怡嫔抢走一块,便只剩下三块了。
挑完衣服料子,时间已至午后,正是一日间日光最浓盛之时,花影斑驳间,微风穿身而过。回繁光宫的路上,枫栎一直闷闷不乐,似憋着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皇宫很少种树,尤其是皇上所居住的宫殿附近,一棵树都没有种,也许是怕有刺客藏在树上。经过片难得的稀疏柳树林,林桑青信手折下一根柳条,偏头对枫栎道:“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憋着也不舒服,这里四下无人,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枫栎警惕地环绕四周,见果然无人,揪着手帕郁闷道:“娘娘,您是昭仪,位分比怡嫔娘娘高,作甚处处让着她。就像方才,她不向您行礼,又三番两次抢您看上的衣物料子,您完全可以申饬她,不用委屈自己忍耐的。”
她认真摆弄手中的柳条,轻轻搓动,再把两头截去,随心道:“枫栎,你曾经伺候过太妃,说明在宫中的时日不短,你应当晓得,这座深宫中,处处都有陷阱,人人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将柳条搓软,抽出其中的硬木头,做成一支简易的柳笛,她继续道:“怡嫔虽然嚣张跋扈,但谁让她爹是兵部尚书呢,现如今朝廷人事浮动,没准儿她爹的官还能再往上升,届时水涨船高,皇上得抬她的位分,最低也得是昭仪,与我平起平坐。你也看出她是什么人了,现在得罪她,往后她得势,不得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还有一点,卖饼的王大娘和她说过,宫里的花不会一直红,一旦显出枯萎的势头,即刻会有人换下去。她想,人也一样,那位淑妃娘娘一看便不是善茬,爹是丞相,又有太后撑腰,怡嫔若嚣张过了头,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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