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安心不甘情不愿,但有羽林卫押着,他连话也没能多说几句,就被人拖了出去。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府兵,一个没落,全部拖出去砍了头。
定北王府还是他住着,但府里从侍卫到婢女,已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听他使唤了。
圈禁!
对于皇室宗亲来说,圈禁只比赐死好那么一点点。
——对,至少还好那么一点呢!
只要人活着,将来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楼明安咬牙,回过头来怨毒地盯了楼阙一眼。
御书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声:“阙儿,欠了你二十年的,朕今日还给你了。”
宁丞相和大理寺卿忙向楼阙跪拜:“恭喜太子殿下!”
楼阙面向皇帝跪下,行了大礼。
从始至终没有推辞避让。
那些什么“才德不堪当大任”之类的谦辞,他连一个字也懒得说。
皇帝哈哈大笑:“你呀,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将来朝中那些老古板有的磨牙了!”
楼阙站起身来,神色平淡:“父皇,大悲大喜,于龙体无益。”
“哈!”皇帝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还知道关心朕的死活?朕来问你:这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给朕送个消息?!”
楼阙低头躬身,语气淡淡:“儿臣落水之后染了风寒,又听闻定北王府在秘密搜捕,因此躲在客栈之中未敢出门。”
楼明安暗地里派人搜捕,这件事大理寺已经审出来了,皇帝也知道并无虚假。
所以,皇帝很轻易地就信了楼阙的话,又叹息了一声:“朕虽知道明安气量狭窄,却万万没想到他歹毒至此。这半年你所受的委屈,朕竟是直到此刻方知!”
“不值一提。”楼阙淡淡道。
皇帝忍不住又笑了:“你还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
楼阙神情不变,念书似的一本正经地道:“都是因为父皇福泽庇佑,儿臣方能侥幸不死。”
皇帝哭笑不得:“好好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像讽刺呢?算了,你还是别这么说话了!”
“儿臣谢父皇宽容!”楼阙再次躬身。
皇帝起身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自你登科以来,朕日日都在想,如何恢复你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如何安置你方能让天下信服……若非明安闹出那些幺蛾子来,朕真不知道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楼阙扶着皇帝出门走到廊下,似笑非笑:“父皇如今不犹豫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犹豫有何用?该来的总会来,朕再犹豫下去,等你又被什么不明不白的人给害死了,难道要朕追封一个死人做太子去?”
“一切都在父皇一念之间。”楼阙淡淡道。
“不错,”皇帝扶着栏杆叹道,“几道旨发下去,朝中和民间差不多要炸锅了。可是那又如何?朕相信你有本事处理好。”
“不是吧?”楼阙苦笑,“父皇开恩要还我身份,还要我自己来对付那些麻烦?人家当爹的宠儿子,不是都替儿子把风浪挡在外面的吗?”
皇帝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连这点儿麻烦都对付不了,如何配做朕的儿子!”
楼阙有些傻眼。
他的父皇似乎比先前……无赖了许多?
不会是跟他学的吧?
事情有点糟糕啊……
这时两位大臣终于有机会插上话,除了颂圣之外,自然还是要提一些小小建议的。比如说:“今日皇上和太子殿下父子相认,此乃天大喜事,自当君臣同贺……”
皇帝立刻笑道:“不错!三日后福安殿设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可参加,朕要君臣同乐!还有,待太子归宗、行罢册封礼之后,朕要下旨大赦天下,这具体事宜你们要事先拟好,不得有误!”
宁丞相忙答应了下来,喜形于色。
皇帝又攥紧了楼阙的手,笑道:“你母后惦记了你多少日子了,今后你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宫来见她了!你可不知道,当初殿试的时候,朕说你的卷子只能勉强进一甲,不能点状元,皇后差点气得把朕的御书房都给掀了!朕必须告诉你,你这个状元啊,其实是你母后给你争来的,她就为了可以亲手给你簪花!”
楼阙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
后宫干政这种事儿本来是挺忌讳的,可是这件事实在太特殊,因此,宁丞相和大理寺卿都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陪着笑了几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就过去了。
皇帝心中欢喜,紧攥着楼阙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走,朕亲自陪你去见你母后!今儿朕把事情解决了,看她今后还怎么念叨朕!这两天她可为你哭得厉害呢,咱们也给她来个大悲大喜,看她会不会乐昏过去!”
堂堂帝王,欢喜之下,居然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楼阙不忍扫他的兴,只得笑着跟上。
帝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只当他在为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发愁,便劝道:“此事不必过虑。你在朝中颇有威望,应当不会有太多人质疑。他们要质疑也无妨,当年的事,朕本来就留下了一些证据,以待今日。至于百姓那边——你早有手段控制流言的风向,更是大可不必担忧。”
“儿臣知道。”楼阙苦笑。
皇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知道?朕看你有心事!为的是什么?对楼梦锡的封赏不满意?对楼明安的惩处不满意?还是——为朕这二十年未曾尽到责任而心怀怨愤?”
楼阙忙躬身道:“父皇为保儿臣性命百般筹谋,苦忍二十年牵肠挂肚,儿臣心中只有感激,并无不满。”
皇帝皱眉:“既然没什么不满,那你在思虑什么?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