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郑氏’指的是我吗?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婚嫁之事,无论如何都没有我说话的份吧?”
陈景真急了:“你先前明明……”
郑娴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安姨娘说得没错,陈四小姐的病还没好呢!”
楼老爷子摩挲着拐杖上的龙头,沉声道:“陈四小姐,阙儿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容不得你从中作梗。你若执意胡搅蛮缠,楼家只好对不住你了!”
郑娴儿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手上险些捧不住茶碗。
楼阙的婚事,定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先前完全没有听说?
婚事,婚事……
她的耳边不住地响着这两个字,整个人完全懵掉了。
胡氏见她手里的茶碗摇摇欲坠,只得伸手接过来,帮她放在了桌上。
郑娴儿渐渐地醒过神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耳边又响起了陈景真的声音:“没关系,我愿意给桐阶作妾!”
郑娴儿的心头又是一抽。
虽然一直都知道楼阙总有一天会妻妾成群,可是当这一天来到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贪念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郑娴儿不懂陈景真。
她没有那种甘当妾侍的大度,她是极端自私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把楼阙划归了“我的”这一类。
我的。我想要的。不能与人分享的。
郑娴儿的心里烧起了一团火,眼中不可避免地便露出了类似于狼崽子护食的那种恶狠狠的凶光。
“闳儿媳妇,怎么了?”耳边响起了楼老爷子威严的声音。
郑娴儿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
只见堂中众人都在看着她,那些目光含义各异:怜悯的、担忧的、鄙夷的、嘲讽的……
郑娴儿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无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楼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计较她的失礼。
他挪动了一下拐杖,威严地说道:“阙儿的婚事,原本不必跟你们细说。只是如今既然已经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郑娴儿知道,这话是说给陈景真听,同时却也是说给她听的。
陈景真高高地昂着头,不肯退缩:“我只想要一个侧室的名分,怎么就是‘不该有的心思’了?难道桐阶要娶的女人不允许他纳妾不成?若是这样,那女人的妇德恐怕也不怎么样了!”
“哼!”楼老爷子冷笑了一声,“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妇德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礼部尚书?!”第一个惊呼出声的是大公子楼闵。
楼老爷子点了点头,神情虽然始终没有变化,说话的语调却已经高了起来:“不错!前两天李公公来咱们府里传旨,顺便兼任了一回月老,说的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幼女。为父已经替阙儿应下了!”
李公公前来传旨,郑娴儿是知道的。说是皇上看了那幅《百寿图》,想起楼老爷子当年在朝中的功劳,感念不已,特地派了身边得力的太监前来慰问。
为了这件事,郑娴儿在桑榆县又出了一回风头。但她自己并不认为一幅刺绣会有那么大的魔力。
这背后隐藏着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朝堂风云呢。
但此刻郑娴儿无心分析朝堂中的形势。她只是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强迫自己用心听着楼老爷子的叙述:“京城里世家大族的规矩,自然不是咱们这种小县城可比。人家礼部尚书的嫡小姐,那更是自幼循规蹈矩,这个‘礼’字是最看重的!咱们若是在这里给阙儿纳几个不像样子的妾,到时候让媳妇进门怎么看咱们楼家?”
这话当然是对楼夫人说的。
楼夫人想了想,叹了口气:“这件事,咱们不能随意掺和!”
“正是这个理,”楼老爷子沉声道,“阙儿将来就算要纳妾,那也得等媳妇进门以后再从清白人家之中挑选,岂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放在他屋里的?”
郑娴儿静静地听着,一颗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礼部尚书,那是什么身份?人家找女婿,为什么要找一个小县城出来的书生,又为什么要着急忙慌地求了个传旨太监来说亲?就算楼阙身上有个解元头衔,跟尚书府的小姐比起来仍然是云泥之别,女方为什么那么着急?
不用说,一定是因为楼阙本人了!
郑娴儿很清楚,见过楼阙的人,永远不可能把他跟一座小小的县城联系起来。他生来便该是在京城、在朝堂、在这天下的最中央,被千千万万人仰望的。
人中龙凤!
正应了楼夫人的预言:京城之中,会有人慧眼识珠的。
郑娴儿想着那个男人,心中泛酸。
第一眼看到他,她便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程度的“不一样”。
她真是妄想。
陈景真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不轻。沉默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还是重新抬起头来:“我不会死心的!就算我的人死了,我的心也不会死!”
郑娴儿一怔,忽然莫名地扯了扯嘴角。
这姑娘,倒跟她有点儿像。
都是把一个“我”字看得比天还大的人。
不同的是,陈景真是一旦认定了目标便撞倒南墙也不回头,而她却是一心只想对得起自己,事事以自己为重,绝不肯辜负了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