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濛有些难以跟得上李云心跳跃的思维。或者说强势一方总有随心所欲的权力。因而他只能再皱眉、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什么事?”
“道统和剑宗在追杀我——差一点,就得手了。而现在我在做准备,为自己留后路。至于这火,不是我搞出来的,而是我和道统的人拼杀的时候、误燃起来。到如今我也扑不灭了。”李云心又向四周环视一番,“这地方,我一会儿是要借用的。之前倒没想过这里还真有个镇子。但是不打紧。所以我先得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道统或者剑宗的探子。你们三个是熟人——难道不问他们,问你们么?”
于濛没有立即答他。但离离又皱了眉:“何必杀人呢!”
李云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特又复杂的神情。他直勾勾地盯着于濛看了一会儿,才忽然道:“于少爷真地看不出来?”
于濛越发奇怪了:“……看出来什么?”
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最开始死去的老者的尸体提起来。他的手掐在脖子上,将老人拎起时不费吹灰之力。然后,他像抖一抖麻袋那样子,抖了抖这老人的尸体。
哗啦啦的一阵响声。
白骨……以及灰尘落到了地上。
于濛与乌苏、离离一时间怔住了——盯着那堆白骨半天说不出来话。
一息之前还血肉饱满的身体……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枯骨的么?且倘若再仔细地看,会发现那白骨其实并不白,而是发黄。甚至骨头上还有些裂纹。那裂纹又不是被击打出来的,更像是因为长久的干燥、干裂了。
李云心又伸手提了另外的几具尸体,都这样抖——皆化为一堆枯骨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然后,李云心伸手将孙少平拎起来。这少年还未死,如今到了生死边缘,不晓得从哪里生出了些勇气,竟然开始试着踢打他面前这可怕的魔神。但李云心将左手的食指探进口中蘸了一点口水、再点上了他的额头。
于是这……之前还愤怒绝望、踢打不停的少年人,眨眼之间也变成了——一具枯骨!!
骇人的是这枯骨竟还在动!它瞪着空洞的眼眶,牙齿咔咔地撞击,发出像是人声一样的声音来。
乌苏和离离终于又“啊”地叫一声、将半个身子躲到他家少爷身后去了。
李云心便将这孙少平的阴魂也摄出来——那枯骨登时不动,散落了一地。
随后,他微微仰头看于濛:“你晓不晓得,你们一直住在一个鬼镇里?”
主仆三人齐齐愣住,只觉得凉意爬上了他们的脊背——仿佛周围烧的不是火,而是冰雪。
“看来你们不晓得了。”李云心便转回头,继续一一从那些“镇民”身上摄走魂魄、看一看,再转而下一个。只是这次他一边忙他自己的事,一边说话。
“我一路走过来,遇见一些住在野原林里的人。其中几个跟我说,北边闹鬼。说,那些鬼冲进野原林里杀人——凡是靠近那长治镇的,都被杀了。这鬼,闹了几百年。”
“这长治镇。的确有个长治镇,但是邺朝时候的事情了。邺朝末年长治镇毁于兵火,然而这一片,就没人住了、也就开始闹鬼。”
“这些鬼东西。我看着他们脑子里记着的事情——从前都是长治镇的人。但是死后魂魄被人抽出来、留住、封在尸体里成了傀儡。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死了,慢慢烂了干了——继续砍树、砍人、吃饭、放木头。凡是有从下游上来看的,也都被砍死了。不过好在这里也没什么人。”
“把他们封在这里的人,当初叫他们守一样东西。还叫他们等一个人。啊……哈哈。”李云心看着他手里的蓝皮簿子,笑起来,“怪不得这些鬼东西,见了火不逃,非要守在这镇子里不走。所以我得好好看看,是不是道统或者剑宗的人搞的鬼。这么大的本领。能把这么多阴魂留在阳世上、又真真像是人。”
说了这话,他伸手将最后一具尸体的脖颈捏碎。于是他面前的枯骨就已经堆到膝盖那里了:“找着了。倒是最近有个叫……哦,鲁公角的。半月之前来这里……但是被这些鬼东西围起来杀了。”
他转头看于濛:“鲁公角——这不是于公子的恩师么?不过倒是合情合理。武林高手,对付的是人,又不是对付死鬼——还是这么多的死鬼。于公子如果要在此等你那恩师,可就白等了。”
于濛瞪圆了眼睛:“死了?恩师死了?!”
但李云心不理会他的惊讶。他转过身站直了,认认真真地看于濛:“这群死鬼见人就杀。你们三个来了却平安无事。别人看这群这死鬼都是枯骨厉鬼的模样,你们倒看不出。所以说于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濛只发愣。而乌苏和离离也张开了小嘴,诧异地看着她家的少爷。
愣了一会儿,于濛才张张嘴:“我……我哪里晓得?我……我听到有人同我讲话……”
“谁?”李云心立时问。
“我……不知道只是在我脑袋里,哎呀……”于濛皱起眉、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也因此,他一不留神从墙头跌下来。乌苏和离离惊叫一声,忙跃下去扶。但两个姑娘终是因为惊诧的情感而反应慢了些。于濛跌了个跟头、摔到李云心面前的枯骨堆里,激荡起一阵烟雾。
小姐妹紧皱着眉、咬着牙,过来将于扶起了。那于濛便浑然不觉地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它同我讲的……告诉我些事情,啊呀……又像是我自己记起来了……又叫我来长治镇、找、找、找……我……”
他的神色看着虽然并不十分痛苦,却是想得费力极了。
李云心仔仔细细地盯着他,认为似乎不是作伪。因而他深吸一口气,并了剑指在自己的双眼上一抹。
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人眼,登时变成了龙族那金黄色的兽瞳。而后他往这四面八方的地下扫了扫。
“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地气不对劲。”他一边看,一边缓步走。手中的铁索哗哗作响,所到之处火焰迅速熄灭,“原来是地底下藏了个阵。这个阵……好家伙。”
但他这感叹,好比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倘若刘老道在此会晓得——这李云心一向擅长布阵。不但擅长、且布下的都是难以想象的大手笔。而这阵法竟能得他感叹一句“好家伙”……该是个怎么样令人惊奇的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