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义父是鹏王。天下众羽之主。”白云心轻声道,“天下妖魔以真龙为尊。但我义父却不是真龙的僚属,而是盟友。妖魔与道统开战,真龙需要我义父的助力。但我义父不想参与进这件事里。所以——”
李云心想了想:“他打算做些别的事,付出些别的代价,换取自己抽身在外的超然地位。”
白云心微微一笑:“和你说话倒是不费口舌。”
李云心第一次见她这样笑——没有任何恶意的、只为释放善意或者情绪地笑。这令他觉得更加反常——这白云心心中必有其他事。
“那么你来取龙魂,好保证它不落在道统人的手中。算是帮真龙一个忙——但真龙怎么不自己来?龙子为什么不自己来?啊……想来你也不好答。”李云心皱眉,“只有这么一件事么?”
“还有的。大妖魔并不多——你现在便算是大妖魔。真龙需要更多的大妖魔。但同境界的妖魔与妖魔之间也不同——以龙族为最强。”白云心轻出一口气,“真龙需要更多的龙族。”
李云心停住脚步。略沉默一会儿才道:“你不要告诉我……妖魔里也有和亲、联姻这种事?”
白云心转过身看他:“为什么没有呢。”
“你和真龙?”
“和龙子。”
李云心略沉默一会儿,道:“谁?”
“不是你。”白云心笑起来,“你此前说当我是好朋友,我知道你说的是鬼话。我又不是那红娘子之流,那样容易就被哄骗了。第一次你怕我杀你,第二次是你要用我。而今大概你要问我怎样才能出入洞庭——这些事我义父与我细细说了,我想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
“而今我来只是告诉你如何出洞庭。此前觉得你有趣,而今虽然无趣了,但终究是为我解过闷儿的。”
白云心说完这话,忽地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令李云心想起了他第一次在林中见到白云心的样子。
耳语之后温软的气息犹存。这白云心便一句话都不多说,挥袖卷了妖风,携着她那毛驴直往天上去了。
那几句话,是告诉他如何出洞庭。法子简单,只是他初为妖魔无人告知他。
李云心站在原地呆立一会儿,那小丫鬟却还没走。看样子有些话欲言又止,似乎站在原地想说又不晓得该不该说——忽而看看李云心、忽而看看她家小姐遁走的方向。如此重复了几次才略一叹气、跺脚,作势也要遁走了。
李云心便道:“请留步。”
他这话好似救命的稻草,那丫鬟如释重负地轻出一口气,站下了。
李云心踏着沙滩上的血泊走近她拱手行礼:“此前姑娘你也是救过我的。还没谢过——姑娘芳名是?”
丫鬟倒没心思与他客气。先望望白云心遁走的方向,再凑近李云心一些,瞪大了眼睛看他:“你知道我家小姐为什么问你说你无趣了、为什么问你‘活着不好么’?”
李云心再拱手:“正要问这件事。”
丫鬟叹气:“唉。我听说你这个人最近在渭城很有名气,怎么这时候看这样蠢笨了。我问你,你也算见识过不少的妖魔、自己也成了妖魔——你可曾听说过哪一对大妖魔夫妇了?”
李云心略一愣,才意识到这丫鬟说的意思。这样长久以来,他的确没有听说过“妖魔夫妇”——两个妖魔成亲,生活在一处。
红娘子与那杜生算夫妇,但红娘子说阴婚成了便没有碰他——杜生实则也不算是真正的妖魔吧。
他眉头一皱,问:“没有听说过。这是因为什么?”
丫鬟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要看清他听到下面那些话之后的反应:“你知道妖魔非人。人与人婚配,有孕怀胎便生出来了。妖魔婚配——同类的妖魔那自然也有孕怀胎、父母生养。但天下间妖魔这样少,境界修为又各不相同,哪里来那么多同类、得道的妖魔了?”
“便如他是头青牛得道,她是只母狮得道。二者婚配了、化人形****——青牛的妖力精气到那母狮的体内,与母狮的妖力元阴结为珠胎……可那胎儿既不是青牛、亦不是母狮,只晓得是个妖胎,谁知道是什么来的?”
“这样的东西必与母狮的妖力相冲相撞——妖胎长得越大,它母亲就越发衰弱。等它出生落地的那一天,便是母亲身死的那一日呀!”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呀?!”
丫鬟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急起来。
因为她一边说一边看李云心——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自己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略过一会儿,才看见李云心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哦。原来是这样子。这种事……怪不得你家小姐羞于启齿。”
丫鬟见他这样子心里先已经失望三分。听他说了这话三分再加三分,到底显露出妖魔的本性、恼怒起来。她猛地细眉倒竖:“好你个李云心!”
这样叫了一声不晓得再说什么,憋了好半天才道:“你当是我家小姐要说又不说,偏要我来说?!呸!她才不想说——是我本想你从前是人,还算个有良心的,才告诉你!”
李云心笑起来:“良心?妖魔哪里来的良心?”
这句话出口了,丫鬟终于彻底失望。她似乎想依着性子打杀李云心,但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想要破口大骂,却又觉得对这种人动怒正好被人看了笑话。心中情绪交织,竟然哭了起来。两颗豆大的眼泪滴在血泊里,一跺脚也追随她家小姐去了。
只留李云心在原地,衬着漫天的火光……渐渐皱起眉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