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好,慕家东府一脉子息单薄,慕淮的兄长,上任博望侯慕汛就不说了,那是个下殇无继的,就连孟芫和慕淮成亲半载有余,也没有个一男半女。
无论从哪一房择了嗣子,这东府家业恐有半数要落入旁人之手。
孟芫也是历过一回,也才认清几房人的丑恶嘴脸,这会儿就不大愿意按着前世“息事宁人”的路数来。念念
符氏既传话让孟芫侍疾,自然要做出个样子。
她这会儿只着了中衣,盖着锦被,半躺半靠倚在床围栏上,等孟芫前脚刚进门,她便扶着额头诶呦诶呦地叫唤起来。
孟芫带着紫棠、青萍,连着跟来的如意先给符氏问了安。
孟芫这才近前几步,径坐了符氏床沿。
“听说婆母今早突发急症,儿媳听闻心内如焚,这便赶紧过来看望您了。”
符氏一边佯作抚额,一边斥责,“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母?自你入府,从不见你登我门上问安,餐饭也未尝立于左右,要不是我着人去三思堂,恐怕这会儿还请不来咱们的当家夫人贵脚踏贱地呢。”
孟芫听她挤兑,也不见恼,这些话她上辈子没少听,再清楚不过,这符氏只是个嘴上逞能的纸老虎,整个东府上下没哪个打心里敬服她。
“婆母这可是冤枉儿媳了,儿媳本也想到您这里叨扰,可祖母她老人家有事吩咐,这才耽搁了些许功夫。这不,一听闻您偶感不适,我立时就禀了祖母,来此间侍疾了。”
符氏再如何也不敢和顾氏争长短,那可是在战场杀过敌的女罗刹,甭说她还是长辈,就算是没有关联的两姓人,也不敢沾惹的。
老的不敢惹,小的却好拿捏,谁不知道她承平侯府是公侯人家里的破落户,任谁都敢踩上一脚。
符氏藏着心头冷笑,势要摆出她做婆母的威风。
“你既说要侍疾,怎么还傻愣愣杵在屋里,还不到院子里把药煎上?”
院子里没有地龙,又有风,哪里是能煎药的地方,孟芫好歹一个侯夫人,也没有自己动手的道理,这显然是符氏要作践人,且是借机立威。
孟芫冷眼瞥了符氏一回,没动地方,反而朝着方才引路的使女小环吩咐,“烦劳小环姑娘将婆母的药方取来,我也好尽早准备。”
符氏这病是装的,连郎中都没叫,又哪来的药方。她原就是想让孟芫在院子里丢丢丑,只随意预备了几样平常所用补药的药渣子,届时无用倒掉便了。
孟芫这冷不丁要药方,她先是一愣,随即咳咳两声,“药已经准备下了,你只管煎了就是,哪里那么多事?你当自己是开堂问诊的郎中不成?”
孟芫本就知道符氏是装病,这会儿更加确定,她连做个假都不肯走全,竟是药方都没得半张。
“没有药方,总该告诉儿媳都是哪几味药材吧?到时火候不对,坏了药性,岂不是误了婆母的身体?”
符氏又不是自己亲自准备的药末,只得打发下人,“去将生药取来,让咱们侯夫人看看。”
片刻后,果有人拿了几个油纸包进屋,孟芫像模像样地先净了手,拿棉布帕子擦干,这才分别拆解油纸包的绳结。
她依次将药末轻拈一指尖在鼻下微嗅,如是一番下来。
她立着眉毛朝下人们发威,“今日给太夫人扶脉开方的郎中何在?”
自然无人敢应声,他们也没见有郎中登门,除了三两个知道内情的心腹,其余甚至都不知道符氏“病了”。
符氏见孟芫在自己屋里就吵嚷开来,十分不爽,她坐直了些绷住底气,朝着孟芫呵斥,“你作这凶态给谁看呢?人家郎中看过诊自然已经出府去了,再说我这里还由不得你放肆。”
孟芫转过身,特意换了副和气样子,“婆母别急,我这是替你打算呢。想来您也不想被庸医所害,坏了身体。”
符氏嘴巴微张,不知孟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孟芫却已经起身指着小环,“你来说,今日来给太夫人扶脉的是哪个郎中,是谁领进来的?”
小坏是符氏心腹任嬷嬷的孙女,知道今日是主人设下的一个局,她眼睛提溜一转,“郎中是惯常给太夫人瞧病的李郎中,因太夫人病发突然,是奴婢从侧门引进来的。”
她没敢说是正门,因正门重重把守,若真有医者登门,是没法避开人耳目的。
孟芫作为儿媳,倒真管不了婆母院子侧门的事。
“哦,李郎中,是春晖堂的李郎中?还是宝山堂的李郎中?”
“是,是春晖堂的李郎中。”
“青萍,你立刻拿了侯爷的帖子去寻戴管事,让他到京兆府报案,就说春晖堂的李郎中心怀不轨、谋财害命。”
青萍不等第二句,领命就要往外走。
符氏已经被新媳妇儿雷厉风行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立刻坐直身子,大喝一声,“且慢,将那女使给我追回来。”
她又朝着孟芫横眉立目,“我让你煎个药,你问这问那推三阻四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拿了侯爷名帖却衙门口告人?你疯魔了不成?”
孟芫嘴角一扯,十分不屑,符氏这点道行,竟也想骑人头上作威作福。
“婆母这话说岔了,儿媳这是替您缉凶呢。”“您瞧见没有,这包里的是郁金,这一包里的是乌头,两样同煎下去,只一副就能要了人命!”
符氏倒没见什么惊恐,毕竟这药她也不会喝,但被孟芫拿住,却不好解释。
她知道眼下想要息事宁人,就不能硬着来了,不然真给孟芫闹到衙门口,她的谎话被揭穿,几辈子的脸面都陪送进去了。
“这药是谁取来给少奶奶的?是不是拿错了?”
如此明显暗示,仆从也不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是,是小人一时不查,竟将太夫人的补药混入了今日药中,奴婢该死。”
孟芫冷笑一声,“你是该死,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不查,将这配伍有冲的两味药交到我手里煎熬,届时太夫人饮后必有个三长两短,这人命你赔得起?”“退一步讲,这药太夫人没喝,事先发现了不妥,而我又一时大意没有分辨出来,闹将开来,难道不要替你担下谋害我婆母的恶名?”
你仆从认错时也没想太多,这会听到孟芫给她安的罪责,吓得脸都白了,只不住朝着符氏磕头,“太夫人赦我一回吧。”
符氏这会才知道,她这是打鹰反被鹰啄了眼,一来没想到,孟芫竟通药性,二来更没想到,这传闻中性子绵软的新儿妇,竟是个牙尖嘴利,手段凌厉的主儿。
她想到这里,也顾不得什么立威不立威了。“瞧儿媳妇说的,我疑谁也不会疑到你身上啊……我这老仆也是跟了二十多年,从前再没如此粗心失意过,既这事落在我院子里,回头我定严厉惩戒,绝不会让她坏了儿媳妇你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