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乾元帝忽发少年狂,恶作剧一把。
迎春实在没想到询日一本正经的乾元帝竟然如此小儿行径,蓦然惊吓之下,受惊的小鹿一般。
迎春这等无措呆懵的模样,逗趣了乾元帝。
乾元帝笑声响亮爽朗,十分开怀。
这些日子边疆不宁,国库空虚,可谓内忧外患,皇帝日夜操劳,心里一根玄儿绷得死紧,北静郡王捷报再晚些时日,乾元帝估计就要崩溃了。
好在如今番邦臣服了,北疆至少了可以安宁二十年了。
乾元帝已经很久没有今日这般轻松了。
乾元帝率性的笑了半日,蓦地变戏法一般摆出三碟儿蟹黄夹子肉,笑眯眯招呼迎春:“来,来,来,尝尝朕的手艺,吃蟹肉精髓在于调配佐料,葱姜醋的分量要拿捏好了,这味儿才正宗!”
虽然在座的主子,除了皇帝跟迎春,就只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再不会苛责迎春。可是,迎春依然觉得很丢脸,很尴尬。
这般当众被人傻哈哈的戏耍了,迎春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聪明灵巧形象,瞬间坍塌了。
欲哭无泪,是迎春这会子真实心情。
乾元帝这种恶趣味,太后娘娘见惯不怪,见迎春面色难堪的很,知道小姑娘面皮儿薄,顿时笑问:“迎丫头可是吓着了?”
迎春面色讪讪的,心中余悸未消:“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蛮傻的,让太后娘娘笑话了!”
太后娘娘笑道:“这不算什么事儿,受过皇上作弄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数不胜数。当初,皇帝五岁的时候,就用此招骗过太上皇,好好一盆子螃蟹整整齐齐排列着,太上皇以为皇帝不喜欢吃螃蟹,吩咐太监们分享了,结果,却是一盘子空壳儿。还有皇帝那些兄弟,被他作弄过得不在少数。”
太后娘娘眉飞色舞一番解说,迎春方知,圣上小时候为了逃避太子嫉恨,惯常装傻充愣,兄弟,们上书房的时候,这种嬉笑耍乐的荒唐事情可没少干。这才成功蒙蔽了太子母子们,让太子以为自己这个兄弟荒于嬉,不成威胁,因此放松了警惕,被乾元帝成功反噬,取而代之。
不过,皇帝自从位登九五,便痛改前非,甚至有些矫枉过正,许久没有这般跳脱欢快了。
话说乾元帝这个皇帝做的实在不轻松。说是皇帝,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许多时候,却要被太上皇或者是功勋权臣清流门勒逼着改口,食言而肥。
大老婆徐皇后是当年结盟对象,谈不上什么情情爱爱,不过是利益驱使之下的权权结盟。元春却是皇帝自己看上了,然后,耍了心机,让皇后自己个把元春双手奉给乾元帝。
当然,皇帝喜欢云春知性与美貌,更看重元春身后的背景人脉。
尤其是手握兵权的王子腾,当初一个回马枪反了太子,投奔了当今圣上。无论是太子被废黜,还是今上上位,王子腾居功至伟。
荣国公宁死还最后一次给太子求了情,贾代善没有笨到要求皇帝复立太子,只是哀求太上皇善待废太子,让他能够寿终正寝。以安元后在天之灵。
同时,贾代善也给荣国府划下了道儿。荣府从今后尊贵与权力分开来,大儿横不愣,袭爵了,就不再授实缺,安心吃个俸禄,做个富贵闲人。
小儿子性格古板,胆小怕事,是个典型的文人,贾代善替他求了个五品小官,从此一家子远离权力中心,免得位高权重,被废太子一系惦记。
太上皇对于贾代善临终醒悟十分感慨,允诺只要荣府不谋反,自己有生之年,必定保全荣府荣华富贵。
这也是乾元帝容忍荣国府荣的缘故。
当然,元春被荣国府送进宫去伺候新出炉的太子爷,也足见荣府继承人改弦更张的诚意。
至今为止,皇上看不上荣府一伙子纨绔,万事依靠女人斡旋,整个一个混吃等死。这等人家虽然不能皇上倚重,却也让人放心。
这也是元春能够怀上龙脉们顺利产下子嗣的原因。
皇后寒宫之症当初并不那么严重,不过是入宫之后调理之后越性严重了。就像是如今徐王妃也在接受调理,至于能否痊愈怀孕,那还两说了。
这是闲话了。
迎春吃了一场小小惊吓,听了太后娘娘欢脱的解说一番,心里豁然开朗了。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圣上面对自己,可以如此放松,这说明皇上信赖自己,这份信赖,将十分有益于自己的宫廷生活。换言之,只要保持这份信赖,自己寿终正寝的目标就跨进了一大步。
圣上不排斥自己姐妹,在自己面前展现了一个男人的真性情,哪怕只是表象,也足以让自己凭此立足了。
迎春为自己摸清了皇帝些许性情而心情松快起来。经过这一回跟乾元帝近距离接触,迎春对于跟皇帝的相处,有了新的认知。而今迎春再次面对乾元帝,再不那般拘谨了。
迎春一边细细的替皇帝研磨,一边抿嘴想着,却不防被皇帝抬头瞧见她似喜似嗔面色,顿时盯了半日。迎春一张粉面虽不算绝色,却是眉眼脸蛋鼻梁肤色无不精致,尤其一双眸子,黑瞳瞳的,犹如星子一般璀璨生辉。
正是这一双透着智慧光芒的眸子,让迎春整个人灵气十足。
迎春虽然稚嫩青涩,不及元春妩媚成熟,却已经有了让人见之难忘的资本,迎春如今面容清丽婉约,最难得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灵动与敏锐,不说辗转思谋,皇帝每见一次,总会在心里回味好些。偶尔还会神往一下下,这丫头承欢,一到那承欢,必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这种心向往之,思而不得的情感,让皇帝久无波澜心湖燃起了久违的骚动。
皇帝顿时觉得精神康亢奋起来,似乎浑身有事不完的劲儿。皇帝放下书本,冲着迎春一招手:“你这样站在对面,会挡住朕的灯光了,过来跟朕共用灯光。”
迎春咬唇,一间屋子四只角上都竖着丈八烛台,没个烛台上都有十二根儿臂粗的蜡烛,哪儿哪儿都是亮堂堂的,自己何曾挡住灯光了?
迎春轻嗽一声,道:“回皇上,臣妾左右试过许多次了,站在皇上左边会挡住左边的光亮,右边又挡住了右边光亮,只有这个左侧前方,臣妾的存在感最小。”
迎春站在御案左前侧,因为要悬腕,迎春微微勾着腰身,矮着身子,遮住的灯光实在有限,不过是造成砚台周边些许地方,且这些阴影被前头光亮一冲,根本可以忽略不计,丝毫不影响皇帝看书,就是写字儿沾墨汁也无妨碍。
皇帝眼眸一眯,哼一声:“朕觉着吧,你这么站着,会有一个影儿在头里晃来晃去,影响朕的思维,读过书页转眼就忘记了。这个不成啊。不如你站在朕这边,这影子应该投在地上了,嗯,就这样!”
迎春尚在犹豫,边上伺候小条件已经将迎春手边上小水缸儿砚台一起换了地界,摆在皇上右手边二尺地方。方便皇帝伸手能够沾墨,又不至于宣纸铺展不开。
迎春呆愣片刻,只得屏住呼吸挪步至皇帝右手边,再次干起活来,汤匙舀水,顺时针方向缓缓研磨,按照惯例,摸出个十汤匙墨汁儿,皇帝一晚上就够用的了。
只是这磨墨不能性急,清水一次不能多了,墨就会松软了。你得悬腕,握紧墨方,顺着砚台最大面积缓慢画圈圈,里手磨墨,哪怕最后只剩下寸许墨块,也是四四方方方,不过是先头墨块的缩小版,若是墨块歪斜成了刀锋,会让学子之人觉得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