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稍有起色之后,严令皇帝搬回乾清宫居住。兼之百官封印之后,皇帝事情越发多起来,要忙着接见藩属国前来进贡特使,还要接见外放巡抚、总督,还要给宗室王公,以及众臣家里派发甜枣,虽然写一个福字似乎很简单,错不过本朝自王公一下,需要赐字人家不下百十家。
然后,太上皇还要跟老臣联谊,这事儿皇帝为了表示孝顺,需要亲自张罗,亲自到场给老皇帝捧场。
皇帝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是体力有些透支,太后体恤,皇帝顺势搬回了乾清宫。此后,除了每日至宁寿宫问安之外,轻易不涉足后宫。
皇帝如今有些怕见那些跟他同床共枕女人,睡了二十年的女人,忽然变成洪水猛兽,皇帝心有余悸。
更叫皇帝忧心的是,红毛鬼、老蒙子、老回子,这一回也是大雪压境,只怕北疆又不太平了,刚刚收进荷包二千万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如今又哗啦啦往外流淌,皇帝也有些牙根疼痛。越性不爱往后宫来了。
迎春却因为这一回跟太后朝夕相处,急太后之所急,想太后之所想,凡是太后娘娘吃穿用度,迎春无不亲自参与备办,半月之后,迎春在宁寿宫拥有了相当话语权,就连桂嬷嬷,有事也要先跟迎春商议商议。因为桂嬷嬷越来越发觉,自己冲茶手艺似乎越发退步了,不对太后口味了。
这却不怪桂嬷嬷手艺差,也不怪太后口味叼,凭谁喝惯了空间灵泉冲泡茶水,再喝其余凡品,亦会索然无味。
不过这一点,迎春早有说辞:“嬷嬷且别多想,太后娘娘并非口味变了,估摸是心情不好。且我这手艺也是冯姑姑教授,冯姑姑出自皇宫,又是后辈,哪里及得上嬷嬷茶艺,不过是我人年轻,嘴巴甜,又见天给天后说故事,太后心情愉悦,看在我收集积雪辛苦,给我个面子罢了。不信您等着瞧,等太后病症慢慢恢复了,只怕口味也恢复了。”
收集松针上得雪花,不过是迎春为自己空间水寻找托词罢了。
太后娘娘宁寿宫中用水,一体都是玉泉山泉水,只有洗衣洒扫的时候才会使用井水。迎春没法子在井水里头弄巧,才寻找这个借口,采用松针上头雪花水泡茶。不过这意境却好,松柏长青,傲霜战雪。
且迎春说的也好:“这茶水取自松柏精华凝聚,太后娘娘喝得多了,自然就松柏精神,寿比南山了。”
桂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迎春冲泡茶水从不避讳,桂嬷嬷曾经多次观摩迎春动作,火候,回去照搬临摹,却是没有泡出让太后娘娘夸赞茶水来。
兼之,迎春每每亲手伺候太后娘娘,余下茶水,迎春宁愿倒掉,也不肯授人于柄。
所以,尽管宁寿宫里许多人偷用过迎春茶罐里的茶叶,水缸里雪水,却并无一人泡出迎春那般茶水。是故,除了太后娘娘,并无人知晓太后娘娘赞不绝口茶水,倒地是何等滋味儿。
百官封印之后,丽贵妃病情基本稳定,皇帝为了安抚太后娘娘,差点没把整个太医院搬进宁寿宫,让太后可劲儿赏赐丽贵妃。
丽贵妃得到皇帝太后恩宠,逐渐康复,兼之,丽妃惦记着省亲之事,逞强之心撑着一股气性儿,慢慢的人也精神起来。
太后娘娘闻讯,心情随之好起来,人也精神起来。
过了二十四,太后开始接受各府命妇探视。
不过,石府,郡马府与忠顺王府女眷成为宁寿宫拒绝往来户。
太后娘娘在宣布接受命妇探病之日,同时给郡马府,石府,忠顺王府女眷下了禁足令,命三府女眷好生研读《女则》,《女训》《女论语》《女犯》,并将抄写文章与读后感想送进宫内让太后娘娘查验。
石芙蓉这个罪魁祸首,则除了抄写《女则》《女训》这些,太后又命她抄写《女儿经》,《往生咒》,《洗孽经》,各九九八十一步,送往城外皇觉寺,请高僧念经万遍,然后去十字路口焚烧。
太后让宁寿宫女史亲往忠顺王府传旨:“庶人石氏功课有忠顺王妃亲自督导,一日不能完成,一日不要出闺房。”
石府,驸马府,忠顺王府所有女眷心里各自呕出一腔子鲜血,却是捏着鼻子受着,谁也不敢吱一声。
太后娘娘态度恰似风向标,一时间,京都名门年节往来户中,自动剔除了忠顺王府为首三家。
相较这三家愁云惨淡,荣府一跃成了京都各豪门之家争相交往对象。
这一日,贾母带着邢夫人凤姐三人轮班进宫探视太后娘娘,其余人家进宫,太后不过例行接见说几句话,荣府女眷被太后娘娘特别留下说了话。事后,有命她们前往承乾宫延禧宫会亲,并赏赐了丰盛席面。
因为迎春就在宁寿宫伺疾,贾母几个首先到了迎春延禧宫。
这一次再进延禧宫,宫中各处布置摆设已经今非昔比。不光家具一色换成了最为漂亮黄花梨木,就是各种日常器皿都换成了上品。
话说贾母一行到了延禧宫,但见那宫门两边,一边立着十二名太监,一边立着十二名宫女,掌事太监汪福顺,掌事宫女杜若双双笑成一朵花儿:“奴才们恭迎史老太君,老太君万福!”
贾母在宫中头一次被如此捧迎,顿时笑成了弥勒佛,那手一挥,鸳鸯红包下似的发放下去了。
凤姐笑得合不拢嘴吧,邢夫人直接晕头晕脑,脚底放了飘。亏得迎春早有防备,綉橘司棋早罩着她了,见事情不对,手脚快捷上前拽住了,邢夫人才没出大丑。
贾母气得直瞪了她好几眼,她才咬破了舌头,清醒了少许。
一时进了起坐间,迎春落座,贾母邢夫人凤姐三人见礼,这是国礼家法,迎春不敢废弛,只有在贾母等生为拜下之时,忙叫:“免礼,赐座!”走个过场尔!
一时,贾母落座,迎春命蓝云水英领着邢夫人去配殿挑礼物,这才把邢夫人给支开了。
贾母却看着杜若,不敢多言。
迎春便命杜若上前给凤姐磕头:“你家里事情,二奶奶已经替你料理清楚了,有什么事情尽管问她。”
凤姐便跟杜若去交代事情,起坐间独留下迎春祖孙。迎春下了座榻,福身给贾母行礼:“孙女拜见老祖宗,请老祖宗安!”
贾母顿时落了泪,伸手拉起迎春:“我的儿,可不敢这样,你如今可是贵主子了,国礼家法可是乱不得啊。”
迎春笑着坐了:“圣上以仁孝治国,见了太后娘娘也是要行礼问安,年节寿诞之期也是要磕头的呢。我这是向圣上看齐,圣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贾母闻言笑得满脸褶子,满眼泪水。
迎春劝说半日,好容易才忍住了。
一时,迎春问起家里事情,贾母脸上那个笑啊,真是比蜜糖还要甜些:“都好,都好,如今府里托了你们姐妹福气了,你大姐姐册封贵妃之后啊,你二叔也升了官儿,如今已经是正四品太仆寺少卿。”
迎春一听这话,知道这是掌管车辂、厩牧官儿,上头还有正卿,少卿不过是胁从,只要按部就班也就成了,这种差事二叔应该可以胜任,关键还是官阶上去了,人前体面最要紧。
想起贾琏还是个正八品,因此讪讪一笑:“二哥还好吧?”
贾母便笑:“他好的很,莫看他官儿不大,人缘活泛,如今凭是什么东西,只要你说得出来名字,他就弄得来。”
迎春又问:“宝兄弟,林妹妹呢?”
贾母越发笑成弥勒佛:“说起这话,都要感谢你这个姐姐了,你宝兄弟与兰哥儿两个都接了国子监李祭酒的入学令了,他两个不用考了,直接特赦入学呢。”
说着眼眸一黯,抚抚迎春手:“哦,还有你大嫂子跟兰哥儿两个,当着我的面给你们姐妹磕头了,你大嫂子也糟心得很,娘家嫂子嫌弃她不祥,她归宁回去闹个没脸,回来遇见会亲,也是我们高兴过头了,不怪她,她寡妇失业,怪可怜见得。”
迎春知道李纨这约莫是好了光景了,一笑:“怪她作甚,都是我跟姐姐不经事儿,忘东忘西,做事不周全。这一次礼物我都写了签字了,府里上下都有,老祖宗安心。”
贾母额首。
迎春又道:“老太太,年下要给太后进年礼,不知道府里如何准备呢?”
贾母蹙眉:“太后娘娘如今病着,论理这礼物最好是贵重药材,只是府里药材再好,那里比得过番邦进贡跟太医院呢,如今正不知道该如何呢,一家人愁得很。”
旋即,贾母看向迎春,眼眸一亮:“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迎春额首:“老太太说的不错,太后娘娘什么都有,如今病体违和,敬献贵重药材最实在,不如老太太就让二哥哥去谋求一颗上了年份人参吧。”
贾母叹气:“你二哥哥现今倒是跟人合伙子开了生药铺子,贵重药材是不缺,只是这个人参,若无百年以上,宫中也不稀罕,只是这百年人参可遇不可求啊,纵然万金在手,也是谋求无方呢!”
迎春道:“老太太直管各处求去,成不成的是缘分,心意到了,或许机缘巧合就成了。”
贾母沉吟片刻,一笑:“倒是这个理儿。”
这边说完了私房话,凤姐合着邢夫人也回来了,邢夫人眉开眼笑,一幅沾了天大便宜的模子。
稍后,承乾宫来了抱琴相请,说是御膳房宴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