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时间过得飞快, 距离在迦兰城与玄烨一战,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迦兰城上的湖水在诸位长老协助下尽数消退,城中妖族也逐渐醒来, 想必适应一段时日, 便能与当今的修仙界慢慢接轨。

裴寂与师姐受伤最重,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也终于能行动自如。

宁宁昨日练了整整一天剑,早晨刚出院门, 就在不远处听见一阵气势汹汹的声音。

声线明明是轻灵动听的女音,却被念出了视死如归的语气,如同平地惊雷, 猿声啼不住。

“去你妹的干支造化灵集中央!阴阳五行周天在握,日精月华吞入丹舍啊甘霖娘!探取天根,真息生春。玄黄浑合, 遍体更新。筋骨皮肉,来复你妈的乾坤棒棒锤!啊——!给我死!”

吐字铿锵,一词一顿。

活生生把背书背成了喊麦的效果, 仿佛下一秒便可以收拾收拾原地出道, 艺名就叫mc铿锵玫瑰。

宁宁这才想起来, 大师姐多年未能毕业的学宫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期末考,她要是再不能通过, 就得继续受整整一年的折磨。

——但这种一句一骂娘的背书方式也太那什么了吧!师姐冷静啊!

宁宁心下担忧, 寻着声音走去, 果然在崖边见到郑薇绮。

她仍然穿着男装, 青丝高束, 清隽的五官被朝阳映出几分晖色, 乍一看去的确是个翩翩丽人, 只可惜五官狰狞得厉害,再加上不断从嘴里咆哮出声,生生把背书背出了杀猪的效果。

察觉到有人靠近,郑薇绮停下动作微微抬头。见到来人是宁宁,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小师妹!”

“师姐。”

她方才的那段晨读依旧萦绕耳畔,宁宁有些困惑:“师尊不是下了禁咒,不让你说粗话吗?”

“这你就不懂了。”

郑薇绮神秘一笑,从悬崖顶端的巨石上跳下,撩动清风一片:“还记得那禁咒的内容吗?”

这件事宁宁自然不会忘记。

大师姐在迦兰城与少城主的那番口舌之争堪称绝唱,如今仍然高居宁宁心里的“修仙界经典场面排行榜”前三名。

至于那禁咒的内容是,只要爆粗说脏话,就会做出自己此时最抵触的事情。如今她在背书时催动咒令——

原来如此!

宁宁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望向郑薇绮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崇拜的意味。

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她此时此刻最不想干的事情必定就是背书,一旦利用天羡子给她施加的禁咒——

就可以强迫自己不停去背,永远不停下了!

人才啊!

一边骂一边背,两两相生,相辅相成,简直是一个背书永动机。

恐怕连天羡子本人也想不到,咒令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我近日一直念书,嘴巴和耳朵都快生茧子了。那些混蛋长老,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郑薇绮说着咧嘴笑笑,眼睛讨好般地弯起来:“小师妹,我学得出神入化,已经乏了。想不想和师姐一起去赚点零用钱?”

宁宁一愣:“零用钱?去摆摊吗?”

“当然不是!我临近考评,压根没时间下山购置。你不知道么?在咱们山门里,也是有赚钱门路的。”

见小姑娘疑惑地皱了皱眉,郑薇绮耐心道:“浮屠塔呀!越是高的楼层,掉落高阶宝物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运气好,一整年的伙食费都不用愁——你不是还拿到过价值连城的鬼珠么?”

好像是。

不过她送给裴寂了。

“虽然遇见隐藏剧情的几率很小,但就算是普通关卡里掉落的东西,价值也都不低。咱们再找一个人,直接去极难模式的幻境,一场打下来,绝对收获颇丰。”

郑薇绮笑道:“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嘛!我新学的词儿,活学活用,厉害吧!”

宁宁:……

宁宁痛心疾首:“师姐,‘三人成虎’不是这么用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出神入化”吗?这次的考评你真的能通过吗师姐???

*

雨色空蒙,雾气连天。

幻象逐渐在眼前浮现,宁宁首先感到的,是一阵直入骨髓的凉。

郑薇绮特意挑选了浮屠塔中出了名困难的层数,与她们一同进来的,还有出了名贫穷的贺知洲,和出了名凶恶的裴寂。

与上次进入浮屠塔后彼此分散的情形不同,这回四人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像极了梅雨时节的江南小镇,浓烟暗雨,织就出一张从天而落的大网,自云端径直垂坠到野草浅绿的衣衫上。

如今应该正值傍晚,暮色将倾未倾,天边见不到太阳或月亮,唯有棉絮般的云层堆积成团,遮掩阵阵天光。

他们正立于一处长堤之上,不远处是条静谧的河流,被乳白烟雾染成迷迷蒙蒙的深灰色泽。杨柳剪风,轻惹春烟骤雨,凉风轻轻过,吹皱寒镜般的玉色长河。

一座石桥横亘于河流之上,回头望去,则是青瓦白墙的低矮房屋,尽数浸润在雨雾之间,看不清行迹。

倒像是宣纸上一片晕染开来的黑色笔墨,显得遥远又不清晰。

宁宁轻轻吸了口空气,凉丝丝的甜意混杂了青草与树木的味道,如同夏日品尝到的清新小甜点,叫人神清气爽。

这个幻境在原著里未被提及,因而她并不知晓具体情节,只听郑薇绮说过,曾经难倒了不少金丹乃至元婴期的弟子。

她沉迷于下山摆摊,很少来浮屠塔中闯荡,听闻这关难度极大,便一直没来尝试过。

一道哭声猝不及防地传来,哀怨得像是不小心弄丢中了五百万奖金的彩票。

宁宁用灵气遮挡了密密麻麻的雨丝,循声望去。

岸堤两旁人迹寥寥,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个穿着翠色长裙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撑了把绣着丁香花的油纸伞,正垂着脑袋轻轻啜泣,虽然以手遮面、看不清模样,但从露花般摇曳的身姿与隐隐露出的面部轮廓来看,应该称得上漂亮。

她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声,每道啜泣都支离破碎,如同被风吹散的碎屑,胡乱敲打在旁人耳膜上。当之无愧的冷漠凄清又惆怅,妥妥能去客串一次《雨巷》。

“她哭得好伤心。”

贺知洲凝神思考:“据我所知,在几乎所有话本子的剧情里,这种一个人走在雨中掉眼泪的情节都起源于一场悲伤的感情——这就需要我这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出场,给她一点点安慰了。”

郑薇绮不愧是个老油条,淡淡瞥他一眼,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据我所知,在几乎所有浮屠塔的剧情里,那姑娘都只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妖魔——你可别中了美人计,刚一进来就被送出去了。”

“妖魔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