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聪明是聪明，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没多久，就被嬉闹的小姐妹们分散了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跟着她们走开了。

独自被丢下的陈胜男，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对外界的事和物，没有任何反应。

在没有人强迫她说话的时候，她可以坐着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看着同一个方向三四个小时。

要怎么跟一个完全不理会你的人沟通呢？遇到这种事情，大人们基本上也都是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用说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其实张慧是不想跟陈胜男待在一起的，甚至是有些怕跟她待在一起。所以跑开之后许久，也都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学校还没开学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年后第一次开门，今天图书馆里的孩子挺多的，各个年龄阶段的都有。

陈胜男被留在了一楼的大厅一侧的落地窗旁边，落地窗下方，放了一张长条矮桌，上面放着各种最新一期的杂志，还有陈胜男的保温杯。

这个保温杯，是俞太太特意给她挑的，一个绿色的形状特别可爱的仙女保温杯，里面装着的，是闻初雪给她准备的红枣桂圆枸杞茶。红枣干、桂圆干和枸杞，都是从凌菲家拿的，全都是顶好的东西。

但陈胜男却碰都没有碰一下，看都没有看一眼。

但有些奇怪地是，她今天倒也没有再一直看着同一个方向发呆。她的视线，时不时地追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破旧的花棉袄，趿拉着一双明显大了的黑棉鞋，——地摊上10块钱一双的那种，头上扎着两个乱糟糟的羊角辫，脸上因为冻伤，一边一坨红晕，那一丝丝的皲裂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老透了的萝卜纹。

小女孩年纪太小，而且身上脏兮兮的，其他孩子都不爱带着她玩。

但这个女孩却似乎对书籍很有兴趣，进来图书馆后，就跑去了右侧的儿童阅读室，跪在展台的旁边，整个上半身趴在展台上，翻看书籍。

正常情况下，儿童阅读室是有配备老师的，负责给孩子们答疑解惑，或者是给不识字的孩子念书。但现在老师们还没有回来上班，所以，这个六七岁的还不认识几个字的小女孩，只能一边自己看图，一边追着小姐姐们，让她们教她认字。

男孩子，她是不敢去问的。

村里人，哪怕是这种还只有几岁的小孩子，男尊女卑的思想都是深入骨子里了。

但就是这个小女孩，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被斥骂，但是为了看懂她最爱的书籍，听懂书里的故事，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地追上去继续问。

哪怕是被人推开，摔在了地上，还被人笑话，她也只是难过一下下，然后，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来了，回到儿童阅读室里面，去整理被别的小孩子翻乱了的书籍。

陈胜男感觉好像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曾经的她，到了上学的年纪，父母还迟迟不送她去学校的时候，她也是追在大姐和二姐的屁股后面，整天问她们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学到了什么新知识。

那股不服输，不放弃的劲，跟眼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