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乐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能和喜欢的人多一点羁绊总是好的,将来或许还能打着看孩子的名号走一趟藏剑山庄呢?
木舒面无表情的抱着小团子,觉得时隔多年,大宇宙的恶意又糊了她一脸。
#少爷,快住手吧,大事都被你干死了。#
#说好了不走剧情的呢?#
第六十三章 针尖麦芒
唐无乐最终打算带走江小鱼,因为江无月名字中的“无”字错了辈分, 他们两兄弟也不是唐家内堡本族的人。
木舒动作轻柔地抱着江无月, 神情很纠结:“……可是, 上次的唐门弟子,就叫唐晓鱼啊……不会重名吗?”
“没关系的, 重名的多了去了,大不了取个诨名,以后大家就这么喊。”唐无乐说得劳神在在, 丝毫不在乎这么一点小事, 还扬眉勾唇, 坏笑着道,“女子不必从字, 我们下一辈的从字还没定下, 所以他只是暂时改个姓, 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叫唐醋鱼呢?”
木舒:“……少爷快别玩了, 孩子会恨死你的。”
唐无乐被这一句低声的抱怨喃得心口微暖,竟有种夫妻商讨孩子姓名的温馨感。这般想着, 他不由得微微柔和了眉眼, 敛了那份凌厉到近乎邪气的锋锐, 低低地哼笑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初我们从字未定, 老头子给我和我哥翻遍了书册,才取了子寻与永乐两个名字,想着不管从字是什么, 配上这些字,蕴意大抵都是好的。”
“谁知晓从字一定,子寻成了无寻,永乐成了无乐,差点把老头子气了个半身不遂,叫唐醋鱼又有什么奇怪的?”
木舒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想到唐门长老欢天喜地地给儿子取了名字,转头却被坑得一脸血忍不住暴跳如雷的模样,居然也异常的鲜活可爱。唐无乐鲜少提及自己的家人,但是此时用孩子般略带抱怨的语气调侃,便也自然而然地沁出几分温柔的暖意。
唐无乐一直知晓,自己喜欢的人算不得江湖绝顶的美人,但是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好看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习惯抿唇,秀丽的眉梢轻撇,眼角微扬,显得格外静谧恬淡。她笑起来的样子总是让人想到一些宁静美好的事物,如琉璃珠翠,冷瓷骊珠,温润而剔透。许是她心中辽阔无垠的隽爽为她的眉眼点缀上苍翠的美,于是笑容也似冬日的暖阳,泼洒下一地悯人的温存。
唐无乐看得微微一晃神,心口便也像溢满了水的杯盏,盛不住的情绪在过度的饱满之后不断溢散,便泛起了无法自抑的温柔。
“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定然是要等从字决定了之后再取名的,万不可像老爷子这般闹出笑话了。”唐无乐的语气很平淡,敛了往日里的轻佻,少了几分戏谑,竟是流露出了万分的认真,“若是女孩,定然要像你,要长得可爱,还要聪明,这样才不会被男人骗了;若是男孩,最好长得像我,性格像你,你毕竟比我聪明太多了。”
他说话时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那样的美好触手可及。他好似没有看见木舒转瞬僵硬的笑颜,兀自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语气轻柔地道:“老头子是个与世无争的,只喜欢研究暗器,不喜欢插手其他琐事。人很好,也随和,就是太过于老实忠厚了些许。因为他有两个总是惹他生气跳脚的混小子,所以会更喜欢安静一点的儿媳,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大哥是个混的,跟我不一样,他是真的爱玩爱闹,风流债当真不少。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免得他见你漂亮,一个口无遮拦就轻薄了你,我还要把他拖去演武场立木桩,也是麻烦事一件。我娘去得早,没怎么管我们哥俩,所以我哥才那样闹腾,你别介意……”
“少爷,别说了。”木舒只觉得听得堵心,甚至忍不住略显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少爷当真不是在报复我吗?”
明明知道,她对他并非无情,但是终究无法去回应,也不愿意去伤害他,为何两厢放过,就是如此之难呢?
木舒垂眸,微微低下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大哥总说她看待世事太过通透,恐有慧极必伤之哀,可有一些东西,哪怕是看透了,也无法拒之门外。毕竟如果感情这东西能以理智去掌控,那还能叫做感情吗?
唐无乐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看着她以一种全然拒绝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轻声问出这么一句令人痛心的话语。
许久,唐无乐才一手抱着江小鱼,一边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木舒心中微微一惊,却是被他拉着往前走,只能慌忙稳住怀中的襁褓,步履踉跄地跟着。唐无乐一言不发,只是握着她的手,往前走。木舒落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竟恍惚间觉得风雪皆休。
——好似萧卿与梨白,一个不小心,就能白了头。
“我知晓你在顾虑什么,却又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唐无乐的声音低沉喑哑,似是强制压抑的感情涌上喉头,于是话也沙,音也嘶,诉不清其中的情绪到底是愤怒还是难过,“你那么聪明,那么通透,能把握人心,能顾全大局。既然能这么从容有度的面对外头的风风雨雨,能无惧世间一切的坎坷险阻,那你为何要如此轻易就认了命?将自己隔阂在尘世之外,独自一人去迎接终局?”
“生也好,死也罢,不过都是人的一生;爱也好,恨也罢,到底不过是一个人生命中应当经历的悲喜。”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是哥哥,‘父亲’是父亲,血脉至亲无法抗拒,你是不是连他们都要一同隔绝在外?”唐无乐猛地转过身,握着她的手却不放,甚至是无法自制一般的加大了力道,漆黑如寒凉永夜的眼眸都亮起了锋芒,“我想保护你,你却不允许;我想和你一起去抗争这所谓的命运,你也不允许;甚至我愿意承担自己的抉择带来的一切磨折,你也仍然不允许。”
“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心慕于你,所以我不愿让你死,也不愿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所谓的天命。”
“放任自己心慕之人去独自面对一切,自己却什么都不做,我唐家堡没有这样的歪种!”
木舒猛地一咬唇,却无法收手掩住自己的脸,心口窒闷的疼最终化作眼角酸涩的泪,宛如决堤的洪水般潸然而下。
如果,她是这个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叶木舒”,而没有曾经那份作为“木舒”的过往,她是不是就能像唐无乐所说的那样,勇敢地面对未来,绝不屈从于命运,肆意的享受自己的人生?如果,她这具及笄之年的驱壳不曾困住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灵魂,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多小心翼翼的顾虑,这样多步步为营的踌躇?如果自律自省的枷锁没有捆缚她的灵魂,她是否也能笑着说至少我潇洒地活过?
太多的疲累与惶惑,她那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宁可一个人带进棺材里的前生,沉甸甸的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令人窒息。
木舒只觉得视野间一片模糊,纤细的柳眉郁结地皱起,努力抽回手想擦干眼泪,却被死死攥住不得解脱。
于是心中的酸楚倾斜而出,她嗓音微微嘶哑,几乎竭嘶底里地道:“我能背负的,为什么要撇给他人?!”
“我不怕苦,不怕痛,也不怕累!我只怕我短暂的一辈子留给你们的不是幸福,而是我如今背负的所有!”
“唐无乐!”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哭得那样狼狈,腰板却挺得笔直,似雪地青松,带着宁折不屈的傲然坚毅。她那双被泪水洗涤得越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清丽姣好的眉眼都显出石碑一般僵硬的肃穆。
“人的一生,不幸总是多过于幸运的,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有疼爱我的兄长,有宽和的父亲,有优越的家世,我的生命只是短暂,却并非不幸福!虽然总有一些遗憾无法弥补,但是——”她几乎哽咽得泣不成声,只能微微偏首,以肩膀蹭去脸颊上的泪水,低低地道,“我选择的路我自己走,能遇见你,已经是幸事一件。已经够了,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
亲情,友情,爱情——寻常人一辈子或许都不能完全得到的东西,她都拥有了,那还有什么好不甘心,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如果说无法长相厮守的爱情是一种遗憾,但是人生在世,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是正常的事情。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那是需要谢天谢地的事情。甚至于人的一生能够遇见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那就已经非常幸运了,再强求太多,可是要折了福分的。
似乎两人的争执和木舒过度起伏的心绪惊扰到了无月,小小的男婴抿了抿唇,细声细气的抽噎了起来。
木舒有些惊慌地低下头,鬓边的青丝狼狈地垂下,柔软的落在襁褓之上,被男婴软乎乎的小手攥住。木舒再次用力抽回手,唐无乐却自己松了手,她立时抬起手腕微红的手抱紧襁褓,轻轻晃悠地哄道:“……乖,不哭,不哭……”
——也不知晓是在劝孩子别哭,还是在劝自己莫哭。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孩子软嫩的脸蛋,指尖却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哪怕带着御寒晶链,都觉得那么的冷,那么的凉。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指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伸出,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手指。
木舒猛地抬起头,却看到唐无乐站在她的身前,离得极近,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酝酿着一片莫测诡谲的邪意。
“我劝不动你,你也劝不动我。”他这般说道,“你能知足,我却不能,我想要的,我没有得到,所以我不会善罢甘休。”
“你就算想死,我也不会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