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杜松林所说,给汤燕卿的治疗过程难度极大。要时刻小心分辨什么是汤燕卿真实的心理状态,什么是他刻意的虚与委蛇。
一个小时的治疗过程下来,杜松林也累得一头的虚汗。一直回到家中,额头的汗还没消。
他怕自己这样子惊动了霍淡如,于是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尽量不放出声音。
却见霍淡如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新闻,汤明羿的形象在电视屏幕上看起来那样魅力耀眼。尽管已经两鬓斑白,可是这个年纪的汤明羿却反倒是他最富有男性魅力的时候。
霍淡如看得目不转睛,当画面切换走之后,还垂首悄然地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悄然落进了杜松林的眼底。
霍淡如也是警醒的人,猛地感觉屋子里有人,连忙回头,这才看见了杜松林。
霍淡如有些尴尬,急忙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松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出声?”
杜松林垂首淡淡笑笑:“呃,我开门总要出声的,可能是你没听见。”
又是深秋了,房子里没开暖气,有一点冷。
这清冷的寒意从两人之间传到霍淡如身上。她便连忙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走过来接过杜松林手里的公事包。
这才看见,他额角的发还都是湿着的。
她忙问:“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杜松林依旧淡淡地笑:“呃,是被警局请去给燕卿那孩子做心理疏导。那孩子的性子有多拧,而且他自己又是犯罪心理学领域的专家,想要让他‘移情’过来,真的太有难度。连我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放下对他自己意识的掌控。”
霍淡如便也叹气:“可不是。那孩子主观意志太强,这对心理医师来说是最难应付的病患。”
霍淡如跟杜松林是在汤明羿当选州长之后结婚的,没大操大办,只是办了简单的仪式,事后才通知亲友的。
霍淡如这一辈子都是要面子的人,她是不想让亲友知道,她是在汤明羿当选了的那个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杜松林一直陪着她,看她难过便安慰她,顺势求婚。她便也答应了。
多年坚持的距离,多年不肯点头,可是在汤明羿的选战大幕落下,当看见沈宛小鸟依人地站在汤明羿身边,看见汤明羿用那样隔着电视屏幕都能滴的出水来的温柔目光凝视沈宛的时候,霍淡如终究放弃。
他们两个就在翌日一早天亮便去登记注册,然后寻了最近的教堂,完成了这件事。
就连汤燕犀和安澄,也是他们两个礼成了之后才告知的。
自从跟杜松林成为了正式的夫妻,霍淡如自己也十分注意,尽量不在杜松林面前提起汤明羿和汤家的人和事。
这一回终于放弃了自己多年的念想,嫁作杜家妇,她是认认真真想要从头来过,好好地当杜松林的妻子的。
她便按着杜松林的肩头坐下:“你先落落汗,我去给你煮一碗枸杞茶来。”
杜松林便也含笑点头:“好啊,劳累你了。”
霍淡如提着他的公事包送进房间去,然后又进了厨房。客厅安静下来,杜松林则转眸望向电视。
他当然知道霍淡如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汤明羿,他早就知道的,他也全都理解,甚至从前霍淡如那些因为想到汤明羿而难过的时光,还都是他陪着她一起熬过去的。
可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从前他和霍淡如不是夫妻的时候,他能够包容、体谅、理解;而现在霍淡如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应该是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发现他的心反倒变小了。
他不能再接受霍淡如悄悄关注汤明羿,不能再忍受霍淡如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
厨房里,霍淡如静静煮茶。
水开了,加入枸杞。小小的一颗一颗,嫣红的,在热水里起起伏伏,聚聚散散。
这半年多来汤家的情形是冰火两重天:于汤明羿来说,是鼎盛煊赫;可是于汤燕卿那个孩子来说,却是如堕冰窖。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可是她都忍着,尽量在杜松林面前表现出不听、不说。
可是从她心底来说,对燕卿那孩子也是充满了同情。
忍不住想起从前亲眼目睹那孩子和时年在她的诊室里相对的模样,那时候她十分不以为然,可是却还是无法否认,那孩子面对时年的时候,当真仿佛是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