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朝吴婆子使了个眼色,吴婆子将帘子挂起,大步走进去:“姨奶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可别想不开……”
三姨娘与明菲紧随其后,跟了进去。只见屋子朝南开了一个窗户,迎窗摆了一张妆台,顺着西边的墙壁摆了一张挂了暗红色帐子的月洞门架子床,床尾一个圆角柜并两只箱笼,正中一个亮晶晶的黄铜大火盆,里面的银屑碳燃得通红。该有的都有,明菲不由暗自感叹,瞧这日子,可真是比她当初在吴家村过的日子好太多啦。
正想着,吴婆子已经将床帐掀起,露出里面的二姨娘来。二姨娘穿一件素白的小衣,半倚半靠在床头,头发梳成一股辫子垂在耳侧,消瘦苍白,冷冷地看着众人,面无表情。
竟然没有哭,连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众人都有些吃惊,明菲盯紧了二姨娘看,依稀看出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原来不是不伤心,也不是没感觉,而是所有的悲伤都被恨意给压制下来了。明菲确信,如果此时将被子拉开,二姨娘的手必定攥成拳头,指甲一定将掌心戳破了。
三姨娘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她低咳了一声:“姐姐,你放心,那些杀千刀的江匪也被杀了不少,官府已经发了布告,不日就要剿匪,一定能为三公子报仇雪恨的。”
二姨娘的眼皮动了动,一言不发。
明菲缓缓地叙述:“姨娘,听说当时的情形很吓人,三哥腰上挨了一刀,被水冲到了下游,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他,差点就没认出来,夫人买了一块地,用的寿材也是很好的。夫人说,暂时先埋在那里,待到以后老爷回来,再将他运回来。只可怜三哥,以后连个奉香火的人都没有。”
二姨娘迅速抬起眼,恨恨地瞪着明菲,明菲毫不退缩地看着她,沉声道:“若是三哥会水,或者说不定还能逃得此劫。真是可惜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当初若不是遇上龚远和,她和蔡光耀不也是早就死翘翘了吗?
三姨娘听了此话,轻叹一口气,决定不掺和到这事儿中去。一啄一饮,天理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定论。当年二姨娘设计陷害明菲等人时,可曾想到过自己也有今天?
二姨娘定定地看着明菲,唇边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来:“是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明菲摇头叹息:“姨娘说得对,我一向觉得,现世报比来世报有意思得多。姨娘放心,做了坏事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二姨娘的眼睛瞬间睁大,指着明菲,喉咙里“嗬嗬”作响,几次想挣扎着爬起来,却是无力。三姨娘忙道:“我们还是出去罢,让二姨娘静养。这种事情,劝也劝不来,还是要自己想得通才行。”
明菲笑了笑,柔声道:“姨娘,你好生将养身子,节哀顺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也不管二姨娘憋得青紫的脸,转身就往外走。
事实证明,二姨娘的好日子当天就来到。
明菲她们前脚未曾踏出房门,赵娘子那里就匆忙赶来报信:“姨奶奶,怎么办才好?四姑奶奶来瞧二姨奶奶,半途却是腹痛难忍,只怕是要小产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小产?”三姨娘惊疑不定,声音骤然提高。
赵娘子从身后拉出一个全身湿透,裙角满是泥浆的年轻妇人来,道:“你快和姨奶奶说清楚。”
那年轻妇人却是笛儿,笛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求姨奶奶救我们少奶奶的命。”原来三姨娘派人去邵家报了蔡光仪的死讯后,明姿得知,大哭了一场,便使了她回蔡家去问具体的消息,才知道三姨娘已和明菲来了庄子里。
当时邵家几位少奶奶都在安慰明姿,听说此事,便有人说,也不知二姨娘在病中得知这个消息,到底受得住受不住?众人皆表示担忧,听众人七嘴八舌说一歇,明姿便决定来庄子上看二姨娘。当时是瞒着邵大奶奶的,所以并没带多少人来,谁知半途明姿就喊起了肚子疼,就连车动一下都受不住,无奈,她只好徒步跑这一趟。
怀着身孕,天气不好,路又远,情绪又激动,稍稍有点经验的,都不会放她出门。这邵家可真是……三姨娘一边命赵娘子火速去找稳婆,一边皱眉道:“怎地这么不知轻重?难道就没一个人劝她不要来?”
笛儿哭道:“奴婢苦劝,少奶奶只是不听。”至于邵家那些少奶奶们,更是巴不得明姿没了这个孩子,报信的就是她们,撺掇的也是她们,又怎会拦着明姿?
忽听小丫鬟在屋子里怪叫一声,接着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仓皇失措:“姨奶奶吐血了,死掉了。”
吴婆子劈手打了她一个耳光:“小蹄子!叫你满嘴喷粪,尽瞎说!”
三姨娘与明菲走进去瞧,二姨娘软绵绵地歪在枕头上,人事不省,脸色极其吓人,宝蓝双蝶花纹的被面上果然有大片血痕。吴婆子端了热水进来,命那小丫鬟:“去把姨奶奶脸上的血擦干净了。”她自己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把那床被血污了的被子给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