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面部的皮肉已经腐烂殆尽的小孩脑袋,以及从鱼胃中流淌出来的黏稠胃酸,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直反胃,我差点当时就吐出来。
三胖子平日里也算是大大咧咧,说实在的,死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过了。但一想到他刚刚说要把这鱼给炖来吃,现在看到这种场面,一时间也缓不过气来,脸皮发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强压下心头反胃的感觉,我用撑筏子的竹竿挑了挑那大鱼的肚子,又从里面找到了几根人的手指、头发,大小不一,并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腐烂,有的已经是只剩骨头了。
看来这大鱼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人了,而且我们还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几块小型的玉石陪葬器,说明这畜生不但吃人,而且也吃沉在水里或者河岸边淤泥里棺椁内的尸体。
这种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当下,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怪不得这乌头鱼竟然长到这么大,而且见人就像见了血一般疯狂攻击,原来是在长期的吃人和吃尸体的过程中,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病态的生物链的联系。
“乖乖呢,这东西原来是吃人肉的,怪不得会长到这么大。不过,它平常捕获人的机会并不多,它能继续维持吃腐肉来生长,那就表明,这个地方的死物特别多。而且从这鱼的凶残程度上来看,很大可能,这洞是一个巨大的尸洞,这里面的古怪怕不是一般的多啊。”说这句话的时候,王老跛子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射到那黑漆漆的水洞的更深处。
“娘的,这地方是个尸洞。那当初该死了多少人啊!”三胖子吐了口痰,忍不住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洞里的死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多。如果是正常死亡的那还好,怕就是这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的。”王老跛子有点心悸地看着尸洞的更深处,“咱们恐怕是遇到了这最后一种情况了,还真像那个撑筏子的讲的,这洞里的东西可不得了啊。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死人脸小哥,突然抬起头,看了看洞窟的更深处:“这洞里还有东西,我能感觉到,它在看着我们。”
“还有东西?啥意思?”三胖子一听,打了一个激灵,“我姥爷的,小哥,你是说这洞里……”
死人脸闷声不响,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这洞里还有东西,我感觉到了那种气息。”
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十分沉重了,我和三胖子都没有说话了,死人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有王老跛子蹲在竹筏子的后面,狠狠地抽着旱烟,阴沉着脸,不知道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洞穴很宽,我举着火把试探性地向着洞顶的更深处照了一下,四周岩壁凸凹,高低落差极大,各种千奇百怪的石钟乳倒垂其间,是典型的天然溶洞。四下里死寂一片,一切都像是隔绝于外界的另一处空间,我不禁为以后的行程担心起来。听王老跛子说,现在我们还只是深入了洞窟的四分之一,里面的环境就已经如此复杂,再往里面行进,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之前死人脸所说的话,更是让我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那吃人的乌鳢都能出现,这水洞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阴邪。
又过了一段水路,我把手中的火把吹熄了一支,在现在这种时候,火源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虽然在来时,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像这样毫无节制地挥霍,仍不能够维持长时间的使用。所以我暂时熄灭了其中的一支火把,以便随时确认前面水洞内的情况。
三胖子撅动着肥大的屁股,双腿分叉地站在竹筏子的前端。他的体型实在是太雄伟了,撑船的技术又不好,只有这样,才能够勉强维持整个筏子的平稳。
此刻见我吹熄了一支火把,就忍不住问道:“哎,我说二八爷,好好的火把你给吹灭了一支干什么。要节省,也没有您这么个节省法啊。瞧瞧,瞧瞧,胖爷我在前面掌舵,你不在大后方给咱维持一个稳定团结的环境就算了,还尽给老子添乱,我这儿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况了。”
我把贴身的火折子用牛皮纸包好,又把火把放置在竹筏子上干燥的地方,以免沾上水失灵了,就回头对着三胖子骂道:“你他娘的叫什么叫,叫魂呢?这地方又不是你家后院,能省着用,就省着用。到时候,火把用光了,咱们还在这水洞里兜圈子,就有你小子哭的时候了。”
见我和三胖子到了现在也不安省,半蹲在竹筏子上的王老跛子干咳了两声,说道:“我说你们两个伢子别吵了,叽叽喳喳的惹人脑袋疼。现在这个时候,最应该的就是团结合作,不要再搞内讧了,到时候再阴沟里翻船,死在这洞里可没有人会给你们收尸的。”
三胖子对王老跛子说道:“这可就是您老的不对了,好好的,干吗咒咱们死在这洞里呢。胖子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行,连刚才那吃人的大乌鳢都不在话下,还怕这洞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道道吗?直截了当地说,咱们这次就是奔着龙衣和宝贝去的,怕死就不要来。依胖爷我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就走到竹筏子的最前面,把仅剩的一支火把递给了三胖子,笑骂道:“狗日的,你小子纯粹掉在钱眼里了。说好了,咱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找龙衣给小梅和栓子疗毒用的,至于其他的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都是为了图个好彩头,能大捞一笔最好,捞不到也得把老山古龙褪下的龙衣给老子找到,那可是关系到栓子和小梅两条命呢。不然的话,就算是老村支书赶冬荒出来,怕也是饶不了咱们几个!”
说罢我也不管王老跛子和三胖子两人是什么反应,接过三胖子陈建国手里的竹竿,替换着开始撑筏子。水洞里的暗河水缓缓流淌着,竹筏子顺着宽大的山洞,蜿蜒地向着更深处的黑暗中前进。
接下来的一段旅程,都是我和三胖子两人接替着撑筏子,遇到狭窄的地方,我们就立起竿子,用竹竿撑住洞壁或者水底,以保持竹筏子的平衡。
不知道深入水洞内多长的时间,空气越来越阴冷,四下里一片漆黑,除了我们手中唯一的一支还在燃烧着的火把,其余的犄角旮旯,都是黑影重重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竹筏子继续在水洞里顺着暗河前进,越往里走,洞壁的两岸,开始出现很多碧绿色的磷火,在黑暗处若隐若现,闪烁着幽幽的冷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尸体,大批大批地死在这里。
竹筏子上,所有人都不在说话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只能够听得到两旁水流撞击洞壁的“哗哗哗”的声响,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的光亮,我能够看到在岸边不时爬过的水蛇扭动的身体,和偶尔擦着竹筏子游过去的小型鱼类,只有这些还能够让众人感受到,这里还是一个有生命存在的世界。
三胖子把手探出竹筏子,伸入了水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骂道,这里的水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冷?
我把手也伸入水中试了一下,果然,这里的水温要远远比我们之前在山洞前半截感受的温度要低得多了,冷得甚至还有些刺骨。在同样一条山洞中,水温突然有了如此大的温差变化,实在是有些古怪和诡异。
众人也没有太过在意,王老跛子说,或许在这条山洞中还有一些地下水渗出来的泉眼。因为在滚龙坝子,外面的江水也不是一直往洞里流淌的,有时候,在比较特殊的年月,也会形成逆流,也就是这水洞里的水会逆着方向,朝外面的江河里回灌。
说话间,山洞里的水流流速忽然变得快了起来,即便是在三胖子撑着竹竿努力地维持下,竹筏子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行,众人当下都有些担心了起来。
在现在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是船倾人覆的结局,尤其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水洞里,且不说水底还有没有像之前的那种吃人的乌鱼,就算是依照暗河水的温度,也能够把我们生生冻僵,溺死在这儿。
这个时候,我和王老跛子也抄起筏子上的几根短竿,与三胖子一起勉力地维持着整个竹筏子的平衡,水洞内的河道越发地曲折,不时就会出现一个大的转弯。
我努力帮助三胖子稳定住竹筏子,左手只好高高举起火把,以免被不时溅起来的江水喷溅到。想不到这么一来,反倒让我们把周围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水流很快,两旁的洞壁几乎都是一闪而逝,只能够勉强看得出整个山洞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壁上那些艳丽的壁画大多数都是一闪而过,旋即又被淹没在幽深的黑暗中。但能够看得出,那似乎都是些人体祭祀的场面。这更加让众人的心中,多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经过一连串的颠簸流淌,竹筏子又转过了一个大的拐角,眼前便豁然开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山洞的河道忽然间再次变宽了,不时能够看到有几条水蛇从水面上游过,爬向了洞壁。
水流再次慢了下来,众人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借着手中火把的光照,我们能够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只见凹凸不平的洞顶和岩壁,在波光粼粼的映衬下,都显现出一阵似梦似幻的场景。
那两旁的洞壁上,好像画了点什么东西,我们一愣,赶忙举起火把凑了上去。
那似乎是一些古老的洞穴壁画,非常原始,大部分都已经淹没在水流冲刷之下。这让我们更加确定了,相信在很久以前,这个水洞其实是没有水的,只是后来地形巨变,才被水流贯通,淹没在了一片黑水之中。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留下这么多痕迹?难道真像王老跛子之前所说的,这里是先秦时代老长江流域古巫氏族人的遗址?我感到十分疑惑。
一眼望上去,洞壁上描绘了一排排离奇古怪的神秘壁画,基本上都是关于古巫氏族人荒诞离奇的活人祭祀场面。场景十分血腥残酷,大部分的情景都已经模糊不清,唯一让我觉得印象深刻的是:几乎在每一幅壁画中,都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白的类人形生物影子。带着铁面具,像是整个祭祀场面的头领。只是他身体却十分巨大和抽象,似乎是壁画的绘画者不想让人看清楚铁面人的长相。
最古怪的是它的后方,阴影逐渐拉长变形……始终盘绕着一道更加庞大的身影。
按照我的理解,这应该是古代老长江流域一支神秘部落对于特殊神权的崇拜,那铁面人应该就是氏族首领一类的人物。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铁面人的身上似乎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一层不似人类的古怪来,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这一段时间非常难熬,我索性静下心来,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好好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但没过多久,随着竹筏子不断地顺流前进,很快身后的壁画就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看了看水流,似乎有了缓解的趋势,只好耐着性子,举着火把,一行人继续顺着水流向下漂去。
竹筏子上的众人相顾无言,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漂泊,大家的心里都越发地紧绷了起来。
尤其是之前经历的那么多古怪的事情后,在这黑暗中随波逐流,更让人有种身处于另一个地下世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