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道:“哦,这就是让你们怀疑的地方,但是我可以帮助你们释解掉这个疑团。”
我愣住了。
陈宇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一向讲究‘问必有果’的张杰威竟然没有追问,因为陈宇嘉抛出了另一个更具诱惑的东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对于张杰威而言,陈宇嘉只是一名嫌疑犯,既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所以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疑惑,而陈宇嘉提出释疑,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东西。
陈宇嘉的魔幻之音顺着狭小空间的气流飘了过来:“其实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们只需要做两件事情,就立即会看到不可思议的情况。”说到这里,陈宇嘉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里一下紧张起来。
我突然有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因为我知道他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粉碎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东西,就像他之前毁灭别人的生命一样。
陈宇嘉的声音继续飘荡过来,让人如在梦幻之中一样。多年后回想当时的情景,我仍然止不住内心的震憾。
“第一是找到市内最著名的医生,不论哪个科室的都行,第二是随便找几件大案要案,然后将案件中相关人员的人际关系网扩大,这时你们就会发现,每一个医生在每一件案子里都有嫌疑,包括你刚才提到的几个案件。”
陈宇嘉的声音跟平时说话一样,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但是其中的话意却有如原子弹一样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原本以为坚固的城堡在它的面前根本无法存在片刻,只一眨眼就被连根拔起,并且化成灰烬。
我的心一下崩溃,但陈宇嘉的话却有如神喻一样难以辩驳。其实这就是一个道理,一个简单到没有人去注意的道理,同时它又极其复杂,复杂到在没有人点破之前,你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
这是一个我自己都无法反驳的道理,除非我抛弃人类的逻辑模式,否则我必须承认他是对的。而他的道理正确,也就意味着他是无辜的。
我承认他的道理,但却不认为他无辜。
我就像一只困兽看着他,张杰威也是一样,他的表情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想这是他一生中最荒唐的审讯,只一个回合就被对手杀得人仰马翻,并且心服口服。
询问室里一片沉寂,陈宇嘉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两只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破解之法,我不能反驳他,张杰威也不行。不仅如此,在我们两人快要大脑缺氧的时候,姜大人推门而入,走上前握了握陈宇嘉的手,连声道:“陈医生,真是对不起,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我想大叫不可以离开,但是我却发不出声音,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陈宇嘉是无罪的,他应该离开这里。
可是我的心里却在呐喊,他就是罪犯!
陈宇嘉并没有走,他的所思所想所为,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及的范围,我只能接受而不能猜度,就如同在之前的‘游戏’里一样,他是真正的主宰,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角色。
陈宇嘉面色凝重地道:“王警官的病情十分严重,我希望他能及时接受治疗,否则会危及到公共安全。”
姜大人和张杰威同时向我看来,我惊慌失措地道:“没有,我没有病,这都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
但是面对惊慌失措的我和镇定自若的陈宇嘉,就是猪也知道选择相信谁。而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也许这个选择会让他们真正成为猪。
可是,两个人的目光很明确地告诉我,他们就是成为猪也要那样去想。
不仅他们那样去想,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局领导都这样想了,而我的结局也就此注定——我再次被强制性休假,并且指定了医院进行治疗。
陈宇嘉一直就在旁边,跟上次休假一样,目睹了整个过程,而且同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得意,因为我和米歇尔一个月的精心准备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只一个照面就被彻彻底底的打垮了。
可是,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喜悦,反而有一种凝重和消沉,就像是一只在高空中失去目标的大雁。那略为呆滞的目光,再没有先前在询问室的睿智,并且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憔悴,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眼神很特别,用一种仿佛是无奈加上疑虑的神情,同时他突然停顿在我的视角内,他用轻如止水的眼神浏览了所有在场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但三秒后他就离开了,那个眼神,我不会忘记……但我真的想象不到他这样的“绝顶天才”,会有什么让他感到疑惑的事情。
虽然我很为自己的遭遇不平,但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如此,可是凭我又怎么能够看穿他的心事?
我想也许他太自负,自负到不容许别人窥探到他的一点秘密,而我和米歇尔无疑已经了解到绝大部分,他不会原谅我们,同样也不会原谅自己。
当我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姜大人跟了过来。他告诉我,本来按照上级的意思,是让我辞职,可是陈宇嘉出面保住了我的饭碗,说我的病是因为压力过大所致的突发性狂想症,只要以后做文职就会慢慢好起来。
“王磊,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我只能奉劝你一句话,人生的路很长,忘记过去并不意味着背叛,也许是另一个开始。”
我突然道:“那你呢,你能忘记过去吗?”
姜大人一愣,脸色随即阴沉起来:“胡说八道些什么?”说完,一甩手离开了。
回到家中,我立即打开电脑,登上msn,这是为了与米歇尔教授联系专门注册的。
很快,米歇尔有了回应:“刚刚回办公室,有什么好或不好的消息吗?”
由于路途太远,信号不是很稳定,如果用语音或视频很不稳定,所以我和米歇尔都是用文字进行沟通,虽然慢一点,但意思能表达得很清晰。而这正是我们必须达到的,因为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一百倍的高智商者,一个小小的意思不明就会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
“他们相信了陈宇嘉的辩解,我再次被强制休假。”
“你可真幸运,一年之内连休两次假,不如过来一趟,我一定会让你不虚此行。”
“算了吧,我现在都愁死了,那里有心思到米国闲逛!”
“呵呵,你还当真了,逗你玩呢。”
遇到这样一个老外,我真的有点无语了,但是我也想像得到,像他这样一个人,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严谨的氛围之中是何等郁闷的事情,而遇到我又是何等的幸运!
“告诉我,他是如何为自己辩解的。”
我将他的辩解原话复述了一遍,因为那几句话实在太短,而我的印象又实在太深,以至于我根本都不用去回忆,手指头就已经将字敲打了出来。
米歇尔那一头沉默了,看来他也感觉到压力。按他原先的预想,陈宇嘉即使脱身也会很辛苦才能做到,没想到他仅仅只凭几句话,讲清一个道理就成功了,这无疑于在现实生活在玩了一票真实版的囚笼脱困表演,而陈宇嘉的表演无疑是神级的水平。
米歇尔感到了压力,一串沉重的字传了过来:“我还是低估了他……”
我正想着说点什么,这时米歇尔又一串让我感到更沉重的字传了过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超越整个人类社会吗?”
我开始惊徨不安起来,难道米歇尔是在暗示我放弃这件事情?
“不,我不相信,人就是人,怎么可能超越自己的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