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有唉,如今有了别的规矩,就是每次新进鸦片,都要叫几个熟客尝尝看,侬晓得,现在每批货进来的渠道都不一样,所以一定要试过才可公售。唐少爷平常也算关照得多了,所以也轮到我们关照一下唐少爷,可好?”

唐晖半信半疑,将大衣披起,跟着张炽走进里边一个静谧的房间。那里的空气明显要潮湿许多,一张长桌上摆了几只藤箱,都已经打开,里边密密麻麻整齐装着两排青绿色瓷瓶,瓶口都封了蜡。他一闻见瓶口那熟悉的香味便心中大喜,抬头对张炽道:“小张,看来侬真是关照我呀!”

“就是,就是嘛……”张炽的笑容有些僵硬,他隐约觉得唐晖身上有一道光晕,却又看不出是从哪里放射出来的。

“快!去把我的烟枪拿来!”唐晖的声音又急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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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钱之后,杜春晓又终日蹲于黄浦江边看死尸,有时好几天没见一个,有时一天漂过来好几个。不过如今除夏冰之外,她又多了一个陪她看死尸的伴儿,那人便是埃里耶。他一面紧紧盯住湖心,一面嘴巴还不停唠叨:“杜小姐,我上个礼拜心血来潮查了一下施家大少爷的命案,看到验尸报告上写着,施常风虽身上被砍了几十斧,但真正的致命伤却是背后的一处刀伤,可见凶手是先从背后捅了他,然后——”

正说着,江中已有惨白起皱的浮尸被打捞上岸,埃里耶忙上前翻查一番,像是对死亡有异常的执著。这些尸体特征依旧大同小异,系长发散乱的赤裸男性。

但是今朝,似乎二人等到了“奇货”,竟有一具短发的尸首漂过。

埃里耶如获至宝,挤到最前头,站在负责打捞的巡捕跟前指手画脚。因他是个洋人,那些巡捕当即也不敢怎样,只得忍气吞声由他发号施令,只没人听得懂他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所以并未答理。杜春晓则懒洋洋跟在后头,双手环抱,心里惦记的却是那个包打听小四。

“你看,这个死人很特别呀。”埃里耶已不顾周遭的围观平民,径直将手指伸进死者口腔,掰开他的嘴巴看了个仔细,边看边喃喃道,“他的牙齿看起来像是定期去看牙医的,而且头发起码在一个月前也是修剪过的。”

因为埃里耶惊人的行为,身边起哄者、窃窃私语者不断,几个巡捕也对他偷偷翻起了白眼。唯杜春晓呆若木鸡地站在埃里耶身后,两眼呈现深渊一般的浓黑色。

“不用查了,我知道他是谁。”

她梦呓一般的语调,似是地狱冤魂。

唐晖……

这个令所有女人一见便会钟情,继而沦陷的奇特男子,他与她从相识那一刻开始,便已知道彼此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维系关系。他为人坦诚,却又有些秘密;他多情,但不代表不负责任,对诸多女子来讲,他甚至都算不得一个好人,可又是那样惹人怜爱。仿佛上苍给女人心上打的一个死结,她们以为可以忘记他,实是永远都会惦记着的。

四周已化作寒夜,冰冷、哀凄。杜春晓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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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炽对鸦片这东西保持一定的敬畏,他端着它们走到那些软趴趴的熟客跟前,看他们清一色的颓靡、懒散,浑身骨头均抽走了一般,所以他深深明白,这不是仙丹,竟是毒药。而且如今走夜路回家时,终觉那老街特别长,有鬼魅在身后飘荡不歇,仿佛要向他讨还一个公道。

“别……别找我!”张炽壮起胆子,回头吼了一声。

其实身后并没有什么,唯冷风呼啸,地上的青石板结了雪白的霜,一踏一个脚印。几个尚未打烊的酒肆与花烟间都还亮着黄澄澄的灯,光线还不至于昏暗,却无端照出他许多的影子来,于是愈发像恶煞附体,吓得他几乎抬不动腿。

“我好冤哪……”

什么声音?一记阴恻恻的呻吟在张炽耳边扫过,他神经即刻紧绷,头上的狐皮软帽已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寒意。

“谁?什么人?”

他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听错,于是继续垂头往前走。孰料又传来一连串凄怨的泣音,夹在风里盘旋而过,宛若看不见的手,悄悄擒住了他的心脏。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断不敢再回头查探,于是两眼一闭,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