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果然是一种高效率的东西,难怪会得到如此钟爱。没过五分钟,曾养甫就端着两个不锈钢餐具走了出来。
杨开一看餐盘,里面的蔬菜和牛肉,面条已经拌在了一起,表面盖着一层淡淡的酱汁,热乎乎的冒着水蒸气。显然,厨师将这些原料拆开后,又重新加热了一番。
拿起叉子,卷了圈面塞进嘴里,杨开忍不住赞扬了一声:“手艺不错!”
中规中矩评价的话,这面条虽然在色上差了点,但香和味,算是中上了。最关键的是,杨开已经一天一夜躺在病床上,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边走边吃。”杨开大快朵颐。
“呵呵,这是自由区,一切自便。不够的话,让服务员再做几份就行了。”曾养甫笑着说道。
等二人走到四号休息室的时候,杨开已经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一整盘意大利面。曾养甫倒是无甚所谓,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一边看着杨开和独眼龙,赵勇德等人热情相拥,一边慢条斯理的用着刀叉,切了一小块午餐肉,放进嘴里。
“靠,杨开,你可来了。”看到杨开满嘴是油的走进休息室,反应最激烈的当属赵勇德,这个东北汉子二话不说,就一拳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看到你被担架车推走的时候,我那心急的,火烧火燎。要去见你,门卫又说这里是什么军事重地,不给随意进出,不然他妈的还要枪毙老子,就走几步路,至于吗这是?我是草了他亲爹还是捅了他亲娘了。哎呦喂,你是不知道,这一天一夜,可把我急的。怎么样,伤好了吗?”
“好了,不然你这一下子,我指定得再回去缝两针”杨开笑道。
“他奶奶个哨子,这么快就好了,不会是唬我的吧,我瞅瞅。咦,这个油头粉面的短毛小汉奸是谁?”赵勇德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了曾养甫。
“呃,咳咳咳……噗……”听了他的话,曾养甫一嘴的事物喷了出来,紧接着一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折腾了半晌,这才能正常呼吸,不过那盘中餐算是泡汤了。
赵勇德这个光杆司令的口无遮拦,杨开是领教过的。但没想到,在如此环境,如此场合,这位军官级别的人物竟然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考虑的话,真令杨开有些汗颜。而一旁的独眼龙,九筒等人亦是面面相窥,使劲抽了抽脸颊。
看着狼藉的桌面,曾养甫的眉头蹙了蹙,掏出手巾来搽拭干净后,抹了抹嘴角,然后将饭菜一股脑儿倒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养甫,对不起。这位……”杨开欲言又止。
“没关系。”
“我能理解,这位兄弟是性情中人……”曾养甫黑着脸,摇了摇手。
杨开能看出来,他生气了。毕竟,只要是个中国人,绝不喜欢别人叫他汉奸,而且还是个油头粉面的短毛小汉奸。这赵勇德也够能说,那外号编的,还真是一套接着一套。
“我,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瞧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赵勇德立马慌了神,整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没什么,你多虑了。”为了避免各自的尴尬,杨开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话题:“独眼龙,你们在这里过的如何,没怎么着吧?”说着,他把目光瞥向了独眼龙。
众人之中,当属独眼龙最为冷静沉着的了,毕竟他是狙击手,不是赵勇德那种阵地里充当大喇叭的急先锋。而杨开之所以不再把赵勇德作为谈话对象,是害怕再说下去,会整出天大的篓子。他实在搞不清,这家伙的团长职位,是怎么当上去的。
“不用担心,指战员。那位何长官对我们很是照顾,管吃管喝。”独眼龙说道。
“哼,吃喝倒是够了,但就是关在这小屋子里,跟活棺材似的,都要憋出个鸟来了。”赵勇德气呼呼的插起了嘴。
“赵勇德!”独眼龙瞪了他一眼。
“抱歉了各位,这是军统的规章制度,我也无能为力。”曾养甫解释道。
“没事,没事,只要大家安全,就好。”望着独眼龙,赵勇德,九筒,石头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杨开说着说着,竟有种近乎于哽咽的感觉。
他想努力去克制,却发现,这种感觉,不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愈演愈烈。
渐渐地,双眼就这样红了,手臂就这么抖了。
杨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是的,男人间的感情,真的说不清。特别是那种经历过炮火,同生共死的真挚之交。
“杨开……”赵勇德喘起了粗气。
“指战员……”独眼龙抬起了头。
“指战员……”九筒放下了指间的骰子。
“指战员……”石头张开了双臂。
五个人就这么手揽着手,肩抵着肩,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这一抱,就仿若被列强殖民蹂躏后的中国,眼看就要永久的沉睡下去,然破晓之际,孙中山先生振臂一呼,立时便有数以万计的国人响应,团结一心,驱逐鞑虏,开辟了大革命时代。这一抱,就仿若被日寇烧杀辱掠的中国,战火纷飞,狼烟蔽日,然相互争斗的军阀竟能摈弃前嫌,齐头并进,誓扫倭奴不顾生。
这一抱,从未有过放弃。
这一抱,从未有过分离!
这就是中国军人,铁骨铮铮的中国军人。
“兄弟们,见到你们,我真的……真的很高兴,我有很多话想要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杨开红着眼,嘴唇抖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活下来了,刘队走了,但教导队还在,教导队的精神还在!”
“教导队!”众人热血沸腾的喊道。
片刻,杨开挣脱了拥抱,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向外,平摊在了众人之间。
“教导队,副队,兼指战员,杨开。”
独眼龙第一个会意,那张满是刀疤的脸微微一笑,也伸出一只手,叠汉堡似的搭在了杨开的手上:“教导队,狙击手,独眼龙。”
“教导队,轻步兵,九筒。”这是第三只手。
“教导队,重步兵,石头。”这是第四只手。
赵勇德的表情很是落寞,他难受的看着那叠在一起的四只手,想加入他们,却又不好意思。毕竟,他只是个半道被救回来的残兵败将,仅此而已。
不过强烈的激动还是促使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可以吗?”
“你?”对于赵勇德的表现,杨开很是意外,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赵勇德欣喜若狂,他不停的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我真的可以吗?”
这是个藏不住心思的男人,他的内心活动,全写在了脸上。
“当然可以!”杨开爽朗的笑了,独眼龙,九筒,石头也各自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