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颗心必定是先前阴阳界战中某崖山门下所遗失,而且该是一位修为不低的修士,否则其心不能抵抗黄泉之水。
仵官王觉得很奇怪:“若是此心能抗黄泉之水,则其原主修为在崖山该也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该与我等有过直接间接的交手。到这般境界交战,连心都给人掏出来了,人还能不死,纵使那人逃得快,以极域下手的狠辣,也绝不可能留此人一命啊。”
泰山王也沉吟了很久,显然从未遇到过这般难解之事。
到了最后,也没想出个答案来,只思忖说:“总不该是其主自己剜了,扔下舍弃……”
什么样的人,又是出于何种心境,才会剖开自己胸膛,把一颗炽热的赤子心,丢进黄泉呢?
白受罪。
想想实不可能。
毕竟身心一体,想要斩断联系可不那么容易。
心在黄泉中,身亦受其苦。重者饱受痛苦折磨而死,轻者伤重修为受损,纵使活在世间,只怕也难有寸进。
仵官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忽然道:“大个子,我记得你说,我缺的便是一颗赤子之心,且身为妖族鬼修,又修九尾天狐法身,有人身人言人行却无人心,若能修成个‘赤子心’便算圆满。那你说,我要将此心据为己有,岂非一蹴而就、事半功倍?”
毫无疑问,这话又招来泰山王一顿骂。
无非说他投机取巧,心术不正。
末了还劝他莫动这歪心:“天底下凡夫俗子甚众,有此赤子心者万万中未必有一,且此心原主行的势必是中正大道,要他放下此心彻底断了联系,除非他身死,或者弃道入魔。否则凭你妖心鬼身,这心摆在这里,给你你也炼化不动,更不必说占为己有。”
仵官王当然不信邪,眼见大好机会在前,怎会不试上一试便轻易放弃?
他懒得跟泰山王理论,抱那匣子便走。
回了自己的阎殿,闭关一阵好炼。
结果又是“不听大个子言,吃亏在了眼前”,非但没炼化那心,还险些走火入魔。从此便渐渐乖觉了。他虽垂涎于此心的作用,但也忌惮强炼的反噬,所以只在殿中放着,不再轻易触碰。
不过,就算只是如此,竟也有些效果。
心气渐渐平顺,修炼的速度也快上许多,残忍好杀之性莫名压下来许多。
大个子说,光是置于身旁便有这般奇效,足可想见其原主该是何等样人物。
仵官王却不在意。
时日一久,近十甲子过去,他修为已超过了泰山王,倒渐渐形影不离起来,这赤子心的事当然也慢慢淡忘了。
直到八十余年前某一日,他在殿中打坐,陡察觉殿内一阵震动嗡鸣,开匣视之,竟见匣中那一颗原本莹润赤红的心迅速变得暗淡。
惊疑之下,暗觉不妙。
但仅仅是那么一瞬,他便想到了先前泰山王说的那句话,喜不自胜:那人终于死了?弃道入魔了?
生怕中间再出什么变故,又怕旧主死后此心变作凡心,仵官王记得,自己毫不犹豫便开始了炼化。
这一次,果然毫无阻碍。
他成功地炼化了此心,后来又让泰山王强行帮他,将这一颗心连那块剥不下的令牌一道放进胸膛,据为己有,彻底变成了自己的心。
所谓赤子之心,纯若白纸,感周遭天地变化于己心,能得风雷雨电、花鸟虫鱼之妙,能悟死生聚散、悲欢离合之苦,能解日升月落、枯荣盛衰之理;欲从情出,情从心起;不蔓不枝,中正平和。
八十余年间,他便渐渐脱去了旧日的恶性,修为也更为飞涨。
可奇怪的是,泰山王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很多时候,他都一个人修炼,即便见了面,也总是看着他,沉默不言。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仵官王眨了眨眼,竟不很回忆得出来了。
他被见愁扼住咽喉,按在掌下,更为她时刻吞吐的掌力所折磨,意识已经有些昏沉,只想转过眼眸去,看看泰山王此刻的神情。
但看到的只是无情无感泥塑木偶似的一张脸。
于是那种深浓的悲哀都涌了上来。
仵官王的眼眶,竟是慢慢红了。
转过头来,他望着见愁,望着她平静而无波澜的一张脸,自己面上那妖异的颜色却慢慢退了,只含混地笑了一声。
“剩下的半颗心,我给你。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
用此一字,实在有些重了。
见愁本已经准备对他下狠手,直接剖开胸膛取心,却未料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又窥见他眸底那海水似漫上来的悲色,绝非作假,扣紧的手,到底还是松开了些许。
“何事?”
少年的眼泪便一下滚落,沙哑道:“你救救他……”
见愁怔住。
还不等她有所回应,仵官王眸中便已现出决然之色,竟直接伸手探入自己胸膛,从魂魄包裹的深处,强取出那剩下的半颗心来!
撕裂神魂!
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