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媛吃惊地转脸去看那个向她打招呼的男子,谢妙容等人也好奇地看向那人。
“恕我眼拙,你是?”谢伯媛对眼前这位十五六岁清俊的郎君竟然毫无印象,所以缓慢开口问道。
在一边坐着的谢妙容记性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人是那天在楼云寺卫琴莲喊七哥的人,而且整个萧弘跟王家郎君们斗殴的过程中,这人都在,所以对他的印象比较深。
不过,她听到她长姐都在问对方是谁了,也就懒得自作聪明去替那卫七郎回答了。
只见那清俊的郎君再向谢伯媛拱手一揖,展颜一笑道:“在下姓卫,单名一个序字,那日在楼云寺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家五姐是品香会的会首,而我八妹也与你家十五妹交好。”
这一下谢伯媛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当日在楼云寺,萧弘和王家的郎君们斗殴以后,卫五娘曾经责备过卫七郎的。当时,她只顾着看自己的十五妹有事情没有,都没有去管旁人,所以,就算草草看了卫七郎一眼,但她根本没有记住这个人。不过,这会儿人家跟她打招呼,她没有理由不回应。
所以,谢伯媛赶忙站起来,向他回了一礼,道:“原来是卫家七郎,幸会。”
卫序欠一欠身,继续说:“今日是元月晦日,我与诸位好友乘坐几艘小船游河,路过此处,遥见你与诸位女郎在此休憩,所以我们下船上岸,想邀你们同上船去操桨泛舟,赏玩春溪河上春景,不知道七娘与诸位女郎可会愿意?”
“……”谢伯媛微觉愕然,她倒是没有想到跟着卫序一起来的几位郎君是在清溪河上泛舟,然后看见了她们,就下船来邀请她们这些坐在岸边休息,正在感叹无船可以荡舟的女郎们。这让谢伯媛感叹,他们实在是太好心了,特别是这几个人里面除了眼前站着的卫序,有过一面之缘,其他的人她都不认识呢。她这个当长姐的不认识,自然她的妹妹们也不可能认识,就是不知道刘蝉儿可认识跟卫序一起的几个郎君。要是大家都不认识,就这样跟着卫序他们几个郎君去坐船荡舟于清溪河上,似乎有失矜持与庄重?
她这里正在犹豫,身后的几个女郎们除了谢妙容已经代替她答应了,纷纷站起来,高兴地说:“如此甚好,我们正想泛舟清溪,赏玩清溪河上春日胜景呢!”
“那就这样定了!”卫序俊脸上都是喜色道,又向着谢伯媛一展袖,“谢七娘,请随我来。”
谢伯媛真是觉得诸位妹妹们有些不矜持,都没有推辞一下就这么答应了。可是,看她们如此兴奋和雀跃,她这个做长姐的没有理由破坏她们的兴致。再说了这个时代,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有不少未婚的郎君和未嫁的女郎们相伴游春呢。元月晦日这一天,在水边来踏青的年轻男女们不是都有秘密的心愿,就是能在这一天碰到心仪的女郎和郎君么?
虽然她是和离的人,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心愿,但是妹妹们的心愿她还是要照顾一下子的。
于是她只能点点头,道:“好。”
“那就这边请。”卫序再次殷勤道。
谢伯媛等人先吩咐跟随她们出来的奴婢们就在此处等着,这才跟在卫序和其他几位郎君身后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一路上卫序频频和谢伯媛说话,介绍他的几位好友,其中还有从外地游学回来,今日刚到建康来访他,然后被他拉来一起在清溪河上泛舟赏春的郎君呢。
到了河边,谢伯媛和几位妹妹分别被分配到六艘小船上,原先的小船上不过有船夫一人,游春的郎君一人,以及跟前伺候的奴仆一人。因为谢家姐妹和刘蝉儿的到来,那跟船伺候的奴仆就下去了,于是每条船上都是一位郎君,一位女郎,还有一位船夫。
谢妙容上去的船上是一位袁家的郎君,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模样有些文弱,不过他对谢妙容很亲切,就像是一个大哥哥那样照顾着谢妙容。
比如他会说,“谢十五娘小心些,不要立于船边,否则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不会游水,恐怕不能相救。”
谢妙容觉得他说话有趣,就一指船尾操桨的一位船夫,笑着问他:“你不会游水,不是还有那位船夫吗?”
“哎,即便他能救你,你又何必落水,这会儿尽管是春日,可是这河水还是很冷的,要是落下去了,就算把你捞起来,你不也是会冻得够呛吗?回去后,自己还会生病不说,还会连累你的姐姐们被阿父和阿母责备了……”
谢妙容呵呵哒了,但是她还真有点儿喜欢这么琐碎而且为她考虑长远的袁家“大哥哥”了。
于是她问他:“你是袁家第几房的郎君,叫什么?我记得我家六哥娶得就是袁家的二娘。”
说起来,这也不奇怪,虽然袁家嫁了个女儿到谢家来,按理说两家作为姻亲,谢妙容应该对袁家的那些人有了解才对。可是这个时代,如同王谢一样的世家大族跟许多一流士族联姻,往往那些家族子孙众多,亲戚关系七拐八拐的,谢妙容弄不清楚太正常了。即便谢家的家学里也有谱学这一们学问,可是以谢妙容的年纪还不是学这个的时候。基本上她进了家学要学习几年经书和玄学,过了十岁以后才会接触到谱学这一门学问。
“她就是我二姐,只不过她是我大伯的女郎,我阿父是她的三叔,我在我们袁家同辈排行第八,单名一个鑫字,也就是三个金叠在一起,你可以叫我袁八郎,叫八哥也可以。”袁鑫挠了挠头乐呵呵地说。
“八哥?哈哈哈哈!”谢妙容笑得前俯后仰。
袁鑫看着她,一脸不解的表情,他想刚才他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他其实没说错什么,而且对谢妙容介绍自己还很详细,只是谢妙容把她穿越之前家里养的一只“八哥”鸟联系起来了。那一只“八哥”非常会学话,跟眼前的袁八郎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特别能说。
袁八郎算是谢妙容穿到这个时代以来碰上的最喜欢说话的郎君,没有之一。自从谢妙容上了他坐的这艘小船以来,他已经说了不少话了,谢妙容想,要是他说的话每个只有一两重的话,加起来,这艘小船怕是要沉了……
只不过像袁八郎这么一个看上去白皙文弱的半大郎君爱说话,倒让谢妙容喜欢。毕竟像他这样的士族郎君真心不多,那些郎君们多半会给谢妙容一个持重,端着,冰山脸的感觉。
要是做聊友的话,袁八郎绝对算得上合适的一个。
接下来,谢妙容就坐在船中间,一边欣赏着清溪河上的悠悠碧水,河岸上的葱郁青山,吹着清新的河风,跟新认识的袁家八郎侃大山。
袁鑫还真是个爱说话的,他说他跟他二伯的次子,四郎袁嵘才从蜀州游学回来,今年都没有在家过年。
“你看,我四哥,就在前面那仅次于卫七郎的那条船上。”
谢妙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身穿白色锦袍,身材颀长的郎君的背影,但是跟他同坐一条船的那个女郎她却认识,正是她二姐,谢家九娘谢绣姬。
此时只见他们两个人并肩立于船头,似乎一边欣赏清溪两岸的春日胜景,一边相谈甚欢。
谢妙容又看向袁四郎和她二姐前面的那条船,那条船上坐着她长姐谢伯媛和卫七郎。此时两人一个人如同她一样坐在船中间的人,正是她长姐谢伯媛,立在她身边的人是卫七郎。他们两个,似乎一直都是卫七郎在指着两岸的风景在说话,而谢伯媛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甚少跟卫七郎交谈。
不知道为什么,谢妙容觉得卫七郎对自己长姐过分热情了。她想到一种可能性,不过,那种想法一出来,她先是一喜,后又觉得有些忐忑。
要是真得卫七郎喜欢上了长姐,那他们两个从年纪和容貌以及家世来说都还是挺般配的。只不过她长姐是和离过的女人,而那个卫七郎可是还没娶妻的郎君,并且貌似他的年纪也要比她长姐小上一岁多。这一点儿,她曾经听卫琴莲说起过,说她七哥要翻了年才满十六岁。
一个是已经和离过的女人,一个是还没娶亲正当青春年少的男子,他们两个要是真得喜欢上了彼此,那要经过两边爹娘和长辈的同意,最终在一起怕是有点儿难度。谢妙容觉得最难的应该在卫家那边,卫序的爹娘一定会极力反对他取一个和离过的女郎做发妻的。也许搁在那些寒族庶民之家不算回事,可是搁在卫家这样一流士族之家就关系到面子问题,难度肯定是有的。
谢妙容有了这种想法后,就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最前面她长姐谢伯媛和卫七郎坐的那条船,越看她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因为卫序对自家长姐太热情了。这种热情证实了一点儿,卫序对谢伯媛很感兴趣。通常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感兴趣,只能说明一点儿,他喜欢她。
要是自家长姐真能和卫序在一起,谢妙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她觉得吧,她长姐遇到王鸾那种人,真得被伤透了,那一段不幸福的婚姻把她长姐折磨得够呛,她是在全家人给予她的亲情的温暖中才慢慢缓过来的。后面又去参加了品香会,遇到了卫五娘,结识了更多的朋友,人才开始开朗起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