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屋里发愁,大老爷也不肯再理她。过了几日她把董芳云找来跟她商量,她也没别人能说说了,扯着董芳云抹泪道:“你看看现在这个事,孩子都有了,你爹却说让把人送回去,我就是想让你和浩守能再多个儿子,你没见那老三家的二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上回连着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不算,这停了七八年了又生了一个,一生还是个儿子!你说,浩守现在才昌兴、昌隆两个儿子,这怎么能行?你看着是生不出来了,我也没说什么,可现在让你的丫头替你生都不行,这让浩守可怎么办?”大太太说着捂着脸哭起来。
董芳云僵坐着,大太太这话里话外的就是嫌她不如二姐会生儿子,让段浩守被人给比下去了。可这难道是她不想生吗?要是能再生个儿子,就是把她的命赔进去她也心甘啊!
大太太想拖着,再劝劝大老爷。她觉得这个事不能这么简单放过去。一是段浩守是长孙,日后段家是要交给他的,他的儿子多段家才能更兴盛。老太爷也是想段家好的,他也是想段浩守好的,现在三房的段浩方在那边站着,就是为了段家,老太爷也要对段浩守生儿子这件事宽容些,他跟他那几个弟弟不能一样看。这个事放在他其他几个弟弟那里孩子可能不认,可放在他这里就应该要认的。
董芳云一声不吭,她不插这个嘴,只是附和着大太太的话。
二姐最近一直在帮着她抄账本,累得手缩眼疼的,看她这几天脸色又暗下来了就有心问问。
二姐揉着手腕停下来,让张妈妈端些吃的过来,对董芳云道:“大嫂,歇会儿吧,我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好,怕是累着了。这活是干不完的,身子骨可是自己的。先歇歇,吃点东西再干。”
董芳云是个闷葫芦,让她自己把心事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二姐只能用猜的,两人一人端着一碗米酒荷包蛋慢慢吃,董芳云是心思根本不在吃东西上,拿勺子搅和半天也不往嘴里送,二姐却是几口吃完,见她这个样就把她手里的碗拿下来给红花道:“冷了,拿去热热再拿过来。”
董芳云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不用,温的才好,太烫没法下嘴。”
二姐摆摆手,红花仍是下去了,屋里没了旁人,董芳云这脸上的哀色算是更掩不住了,塌肩垂头的坐在那里,看着就跟家里男人死了似的没一点活路了。
二姐也不去劝她,转头在妆台上拿出一只小圆纸盒子,掀开盖露出里面桃红色的胭脂凑到她鼻下道:“大嫂闻闻,这个味香吧?”
董芳云让她这么一打岔就看到面前的胭脂,鲜艳的桃红色,清淡的香气,她一时倒忘了自己的心事,拿过来细细瞧了瞧,又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手心中晕开,一点也不涩,极为细腻。
“果然是好东西。”她赞了声,二姐赶紧说:“大嫂试试?我觉得用这个不用和别的调在一块就很好了,这个颜色很轻的。”
不等董芳云反应过来,二姐就推着她坐到自己的妆台前,胭脂是新买的还没有人用过,她给董芳云在两腮上晕上薄薄的一层,再推着她照镜子,笑道:“大嫂,我瞧你这样跟那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
“你个丫头又胡说了!”董芳云见镜中的自己确实看着颜色好得多了,正照着就听见二姐的话,羞得要打她被她躲过。两人闹了一会儿,董芳云就要将这胭脂洗掉,二姐按着她的手说:“干嘛要洗掉?我瞧这样就挺好!”说着把那胭脂也塞到她手里说,“大嫂,这个你拿回去用。别推!”她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大嫂,现在屋里多了那么个东西,你也要……”话没说完,二姐推了董芳云一下,使了个眼色。
董芳云自然是知道二姐的意思,就是让她去跟那个丫头争段浩守。可是她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就连脸上的胭脂她都觉得不合适,好像打扮得鲜亮点就失了自己长子长媳的庄重一般,显得轻浮了。
可是那日大太太的话又浮上心头。在大太太眼里,她没再接着生儿子就像犯了天条,而她之前十几年的操劳就都不算数了,她为段家生了两个儿子的事也不算数了,那她现在还有什么啊?昌兴还没成家,大太太在她头顶上压着,她跟昌兴平常也不亲热,儿子其实不怎么听她的话的。
她还能靠谁?
这么想着,董芳云攥紧了手里的胭脂盒子。
晚上段浩方回来,二姐一边给他换衣裳一边跟他说今天董芳云来的事,叹气说:“我看,大嫂在家里也不好过。这些天人看着越来越瘦,气色也越来越不好。”
段浩方坐下换鞋,说:“这才几个月就不行了?等孩子生下来她要怎么办?大嫂也是当了一辈子家了,这点能耐都没有?”他没跟二姐说这孩子老太爷一定不会认,到现在她都以为那两个孩子当年没接回来是他不接,而不是老太爷根本不认的缘故。
他现在就想着再多等几个月,等这个孩子更大一点再把这个事给捅出去,就怕这孩子留不了那么久啊……
想起大老爷,他觉得要不就早点让人把这话给传出去?免得到时丫头送走了,孩子也没了,他的盘算也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