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就是——危险!
我站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飞鹰的脸:“飞鹰,手术刀先生和苏伦小姐都很信任你,把你当朋友。我说过了,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带人离开,绝不勉强,我们仍然是朋友。”
飞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辩解:“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样的无用功。如果你执意认为这么做有价值,我会服从。”
梁威愣了半天,没有任何解释,回头招呼队伍,立刻开始战斗编组,再次进入隧道。
巴昆兄弟和李康都处于无人管理的休闲状态,一直围坐在草地上,每个人都拿着一个马皮酒袋,沉默地喝酒。山里的猎人,最离不开的只有两样东西,枪和酒。
太阳刚过正午,隧道前的光线就黯淡下来,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变得沉甸甸的。
梁威画的草图一直捏在我手里,关于石柱,有太多的困惑与不解,甚至找不出一个勉强的理由来解释它们是如何出现的。唯一能与之相关的地质结构,就是溶岩地形里的钟乳石,但那些石柱、石笋是自然形成的,千奇百怪,毫无秩序。
电筒的光柱不停地在隧道里闪动着,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很小心,交谈的声音更是压得极低,仿佛隧道深处匿藏着某种凶猛的怪兽一般,生怕惊动了它。
唐小鼓伏在飞月的膝盖上睡熟了,毕竟是个孩子,无论兴奋或者惊惧,只一会儿就过去了,绝不会过多地思考更复杂的问题。
“风先生,我总觉得那些石柱好像是‘生长’在洞里的,而不是机械加工的结果。”飞月皱着眉,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隧道。
她用了个很奇怪的词——“生长”,惹得飞鹰低笑起来:“飞月,石头又不是人或者动物,只能风化或者分崩离析,与生命、生长肯定毫无关联,这又不是孕育了孙悟空的那块石头,可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造一个石猴出来。”
飞月摇头辩驳:“大哥,刚才在洞里,只要用心领会,就能感受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信息。我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风声、滴水声、鸟鸣声、走兽嗥叫声……甚至有小孩子的哭声,我觉得大山是活着的,就像人的肚子总在不停地发出声响一样,它也发声。”
飞鹰正要再次大笑,飞月陡然向洞里一指:“听,声音又出现了——”
果然,在她手指刚刚抬起的刹那,一阵潺潺的水声传入了我的耳朵,如同有人站在高处,用一把尖嘴水壶缓缓倾倒,水线跌落到低处的水塘里,激起涟漪无数,我听到的就是水波飞溅时的回声。
飞鹰跳起来,惊骇地叫了一声:“不好,洞里有水,要不要叫兄弟们先撤出来?”
我举手阻止他,水声来自极遥远处,而且不是汹涌流动的,根本不必担心。
飞月“啊”的一声,右手遮在耳朵上,屏住呼吸谛听着。
山谷中的光线持续黯淡下来,巴昆兄弟和李康似乎喝得累了,无声无息地仰躺在草地上。
“开门的声音,我听到了一扇沉重的老式门转动的‘吱扭’声,到底……到底这洞里藏着什么?”女孩子心细,飞月从声音里得到的信息,要比飞鹰丰富得多。
那种声音,是木制或者石制的门枢与门扇研磨发出的,古人在门枢上涂抹适量的香油,增加润滑性,发出的“吱扭”声韵味十足,如同琴弦上的袅袅余音。如果它出现在古装电影当中,或许会引起观众们的思古幽情,但现在,只会叫人毛骨悚然。
飞鹰的第一反应便是手枪出鞘,“喀啦”一声子弹上膛。
古洞、古门、水声,足以证明无穷无尽的石柱后面,隐藏着一个至为神秘的世界。
我站起身,向飞鹰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我去看看,你跟飞月守在这里,省得被人抄了后路。”
在人员安排上,飞鹰太过大意,总以为这种偏僻之处不会有敌人出现,连洞外的警戒哨都免了。这一点只能归结于沉闷的丛林跋涉让他的思维能力下降的缘故。
“风先生,你多加小心。”飞月仰着脸,关切崇拜之情不加丝毫掩饰。
我并不想刻意把自己突出塑造为英雄,只是很多时候,局势所迫,必须要有人挺身而出。比如现在,飞鹰已经失去了方寸,领导大局的重任只能落在我身上。
“没事。”我向她微笑着。
就在回头的一刹那,一声叹息遥遥传来,声音虽邈远,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撞击在我耳膜上,因为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叹息是来自于苏伦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苏伦——”我禁不住提气长啸,回声震动山谷,比起飞鹰呼唤唐清的那一声更强劲十倍。唐小鼓、巴昆兄弟、李康同时被震醒了,惊慌失措地揉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叹息声来自洞里,我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苏伦一定在里面!虽然不清楚与她相隔多远——”
“风先生,你干什么?”飞月推开唐小鼓,起身向洞里张望着。
“我听到了苏伦的叹息声,一定是她。”我相信自己的听觉和判断力。
飞鹰用力摇头:“不可能吧?某些回声经山洞折射后,会变得跟人声很相似,你肯定是听错了,苏伦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隧道深处?”
他指向来路,无言地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既然没有足迹,苏伦是从哪条路进入隧道的?”
江湖上有踏雪无痕的轻功,但苏伦是探险者,根本没必要隐藏自己的行踪。
我无法解释,转身向洞口走。
飞月跟上来:“风先生,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摇头拒绝了她:“不必,留在这里,当心有敌人跟踪。”西南马帮的人随时都可能从暗处跳出来,给他们瓮中捉鳖的话,那就栽到家了。而且我知道,隧道里有危险,飞月太年轻,一旦发生不测,我将终生无法原谅自己。
隧道里阴森森、凉飕飕的,比外面的温度至少要低五摄氏度。
我急步向前,从石柱的间隙里穿过,大约走了三十米,便看见梁威正双手抱着冲锋枪,面向正南,凝立不动,似乎正在沉思之中。
电筒光柱像无数巨大的剪刀,肆意地剪切着无边的黑暗。没有人说话,只有遥远的山洞深处,偶尔有像风声也像鸟鸣的奇怪动静传来。石柱的数量和直径并不随山洞的横截面积增大而同比例增加的,时粗时细,到了后来,根本没有两根相邻的石柱是直径相同的。
在我手边最近的一根,直径约一米半,高度接近二十米,摸上去浑圆冰冷。跨出两步后的另外一根,直径却缩减为半米,两者对比,更让人感觉无比怪异。
诚如梁威所说,这种奇怪的建筑格局,世所罕见。
“风,我在想,制造这些石柱的,根本不是人类,或者说,不是跟你我相同的种族——”梁威终于开口了,但语气低沉颓废。他没有飞月那样的想象力,但并不缺乏对危险的提前洞察。
再向前去,石柱是交叉错位的,电筒的光根本无法笔直穿过,所以永远都无法看清对面有什么,必须要不停地绕过一根根柱子。
他摊开掌心,伸到我面前,那是一枚小巧的指北针。这种出产于瑞士的军工产品,以高稳定、高精度闻名于世。
我敏锐地意识到他这个动作的含义:“怎么?指北针失灵?”之所以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此前早就有过腕表被磁化的经历。如果洞里存在某种不明磁场的话,指北针必定会变成废物。
梁威惊叹:“风,你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吗?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
我微笑着摇头:“神力?太抬举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