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裳调整望远镜观察这两个方向,黯然长叹:“你说得对。”
我不会故弄玄虚,每次临危时,只会实事求是地对比双方实力,从中找出最明智的行动方式,比如现在,只能被动地接受对方的条件,毫无选择余地。
“风先生果然聪明,哈哈哈……”年轻人笑起来,抬起右手用力抚摸着自己的光头,拇指上戴着的一个银嵌红玛瑙指环,发出殷红如血的光芒。
“胭脂?”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错,我是胭脂。”他的表情越发显得得意而亢奋。
据国际犯罪心理学家权威的诊断,如果一个外表正常的男人,故意起女人名字或者使用女性特征明显的饰物,代表他内心里有超过五成的女性倾向。这样的男人恰好成为匪徒的话,又恰好可以自由行使权力,将成为比正常匪徒更强悍、变态、冷酷十倍的超级杀人狂,根本无法用常理衡量,也不可能受所谓的“江湖道义、黑道规则”所束缚。对付这种人,要么远远地趋避,要么一击必杀,免生后患。
无疑,胭脂就是这样一个超级杀人狂。
“老大说,山里的藏宝他占九成,山外人只能拿走一成。同意这一点,大家相安无事,你寻你的宝,我抽我的成,不同意的,马上就死,别耽误了大家轮回做鬼或者转世成神,听懂了没有?”
胭脂一直在笑,肤色白皙细腻,弯着细眉,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像个非常善于保养的戏子。
我立刻答应:“没问题,成交。”其实,任何人都该明白,跟马帮的人谈论合作分成,比与虎谋皮的难度更大,最终结果,不要说一成,能不能活着离开大山都是未知数。
“风先生真是痛快人,那咱们以后有机会慢慢聊——”胭脂缓步后退,隐入丛林里。狙击手们也极有秩序地退走,一看便知道是久经战阵的老手。
何寄裳郁闷地叹了口气:“逼到家门口上来了。”
她是个使毒的行家,对于攻杀阵势却不太精通。如果想在这里永久立足,单凭一个孤寨怎么行?现代化的狙击武器,五百米到一公里内,弹无虚发,很多时候,连敌人的影子还没看见,自己人就中弹倒下了。
西南马帮的人只是不想动她而已,一旦攻击开始,现有的五毒教门徒,根本没有防范能力。
我一直在想,苏伦的失踪会不会与马帮有关系?之所以这么想,我并不是无头苍蝇一样有病乱投医,而是很理智地把各方面因素综合起来考虑,不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线索。
在马帮眼里,苏伦是比我们早一批的探险队,当然也会用“抽九留一”的规矩来对付她。“会吗?不会吗?”这道选择题反复在我脑海里翻腾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黑瘦的影子在右边木楼角上躲躲闪闪着。
“谁?”何寄裳率先喝问出声。
那个人畏畏缩缩地转出来,向我们堆着笑脸:“风先生,是我,巴昆。有件小事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是关于驴子的……苏伦小姐和席勒先生骑过的驴子。”
巴昆的瘦脸上嵌着一双黄褐色的小眼睛,不时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我恍然发觉,自己一直忽视了那两头驴子,不管是席勒曾经骑过的妃子殿那头,还是村寨里被何寄裳收留的这头。也许是接踵而来的变化让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的缘故,只看到驴子活着,浑身没有伤痕,就以为它们身上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等一会儿再说,我们还有事。”何寄裳替我回绝了巴昆,距离影像出现的时刻越来越近了,那才是她最关心的。
巴昆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退回去。
他能发现什么?不会说话的驴子能告诉他什么?刚刚由胭脂带来的不快马上被巴昆的神秘表现冲淡了。作为丛林里的猎手,他们往往能从别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发现很多东西。这一次,他发现了什么呢?
何寄裳已经换了另外一块腕表,不停地低头看着,一分一秒地计算着时间。
我盘腿坐在草地上,心事重重,思想被分成了四五处,特别是何寄裳说的深入兰谷的实际情况,如果一切未知的地点都在山体下面,那么,苏伦此前做的所有准备工作岂不都白费了?
当务之急是调集人马,火速赶到她说的那个隧道外面,做最准确的实地勘测,不相信任何道听途说。
蒋光、蒋亮兄弟说过的话,已经被彻底推翻,他们应该是被空空小生骗了——一个成名的盗墓贼是很少说真话的,这是生存竞争的需要。那么,空空小生一定是进入过阿房宫了?只要有人去过那里,我就有信心沿着同样的路径进去。
“风,时间超过一分钟了,怎么那些影像还没出现?”何寄裳有些不安。
的确,二楼的窗口静悄悄的,我能清楚地看到没来得及收拾的满地血污狼藉。昨天的强磁场也没再出现,她戴的腕表一直平稳而轻松地工作着。
又过了五分钟,何寄裳黯然长叹:“看来,天哥不会再出现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沉默地摇摇头,自然界的神秘现象,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人类应用物理学所无法解释的。何寄裳恼火地在一棵枯树上狠狠拍了一掌,满树枯叶簌簌地落尽了。
“你猜,天哥会不会去了那隧道深处,去了传说中的天梯、地下墓穴?”她的心情变得烦躁无比,思考能力急剧下降,只是一味地随口乱问。
“哲学家说,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亲口去尝一尝才可以。何小姐,要想解开你心里的迷惑,明天随我们一起上路好了,或许我碰巧能破解那些拦路的石柱,大家精诚合作,一定能追着前人的足迹,找到想要的东西,怎么样?”我们要追索的目标应该是殊途同归的,如果大哥留下过什么线索,必定就在兰谷尽头。
何寄裳忽然警觉地抬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想借助‘碧血夜光蟾’,避开飞蛇的侵扰——”
这一刻,她像只受惊的野兽,脸上骤然浮现出浓重的杀机。为了“碧血夜光蟾”,她才被毁容逐出门墙,流落于江湖,当然会把那宝贝视如生命。
我笑了笑,起身向寨门走,在这件事上,最好的解释就是不加解释,让事实说明一切。遇到何寄裳之前,我的目标是过兰谷去天梯,丝毫没把“碧血夜光蟾”考虑在内。她不愿加入,我绝不勉强,更不会觊觎别人的宝贝。
“喂,别走!”何寄裳弹身一跃,飞过我的头顶,拦在前面。
我冷静地看着她的脸:“何小姐,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们明日一早上路,在这里打扰了你两天,非常感谢。”
她仍在极其怀疑地审视着我,我绕过她,一直走进寨门。
“风先生,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巴昆哈着腰飞跑过来。
我暂时想不出驴子身上的秘密,看着他贪婪又可怜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告诉我什么?价值多少钱?”
前人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为了快速得到有用的情报,我最常用的手法一直是金钱开路,往往行之有效。
“五……五百块,人民币。”巴昆兴奋地直了直腰。
我点点头,低声吩咐他:“说吧。”
他立刻清了清喉咙,稍带紧张地说下去:“席勒先生出现后,大家忙着抢救呼唤,是我把驴子牵住拴好的。我发现它脚上的皮掌都不见了。进山之前,我按照苏伦小姐的吩咐,把所有征用的牲口去掉铁掌,更换了皮掌,以利于行走山路。结果,其他驴子的皮掌都在,唯独这一头的不见了。”
我们一边谈,一边向拴着驴子的那栋木楼走过去。
村寨里的人个个都很平静,并没意识到西南马帮的人曾经虎视眈眈地到达了寨门,又悄然而去。包括飞鹰手下的队员在内,都缺少这种应有的戒备意识,这样的战斗状态,绝不会是胭脂带领的那队人的对手。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新想法:“在苏伦的探索计划中,除了李康这伙人、飞鹰这支队伍,会不会还存在着另外一队伏兵?”
苏伦做事很小心,应该比我更清楚飞鹰的战斗力,所以完全有可能做到“狡兔三窟”,在两路援兵的假象后面,还会有真正的主力存在。换了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把老弱残兵摆在表面上,故意麻痹敌人,实际上一旦遇到突发事件,最后一队,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一队马上出现,动手清扫障碍。
“风先生,风先生,我还继续说吗?”巴昆误解了我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