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叮嘱她言语谨慎,打发了和绯彤翠珠去玩耍,只和韵之在屋子里,听她回忆起过去与闵府往来的事,却只记得和闵初霖过不去,记忆里却找不出闵延仕的影子。
这边厢,王妈妈为夫人套了家中最华丽的马车,忠国公府女眷出行,前前后后有人开道压路,走到哪里都惹人瞩目。
如此,不等大夫人在王府坐稳,消息便不胫而走。
闵王妃听下人说起时,只淡淡一笑,她端坐前厅上首,等待杨氏的拜见,毫无半分亲家的客气。
大夫人进门来,见这架势,很不服气,可不得不屈膝行礼。
“夫人坐吧。”闵王妃待杨氏行罢了礼,这才客气几分,笑道,“是不是我帖子下得太急,耽误了你的事?”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哪里的话,娘娘相邀,是妾身的荣幸。”
闵王妃问:“原是命纪州来的厨子,做了一桌当地佳肴,要请夫人品尝。等着等着,都这个时辰,饭菜都凉透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杨氏心内冷笑,不得不起身道:“请娘娘恕罪,家中小儿向来体弱,今晨起来又诸多不适,妾身忙于照顾,一时耽误了时辰。”
闵王妃道:“可不是,做娘的才知辛苦,难为大夫人,将祝公爷的孩子们养的那么好。”
大夫人笑容僵硬,这话里的意思她听得出来,闵姮在讽刺她,养了一屋子姨娘生的孩子。
闵王妃本不在乎嫡庶,也没有看不起别家小老婆的意思,只是眼前这个妇人太可恶,她忍不住才暗讽了两句。
言归正传,向杨氏让了一回茶后,闵王妃说道:“这几日城里传得风风雨雨,连宰相府都派人来问候我,昨日进宫陪几位老太妃下棋,她们也很担心涵儿。但见贵府一直没有动静,不得不请你来一趟,好好说道这件事。”
大夫人欠身道:“妾身向您禀告过,世子妃身体孱弱,多年在郊外庄头静养,她不愿见人,不愿应付人情往来,更厌恶他人的安慰叮咛,一心只等世子爷归来。世子妃是妾身唯一的女儿,妾身不能代替女儿痛苦,只能成全她这点心意。娘娘与郡主上京来,原该立时就接世子妃前来叩拜,但她前阵子身体才好些,若见了您和郡主,难免悲伤,唯恐伤身,因此妾身不忍,也求娘娘多多包涵。”
闵王妃轻轻一叹:“五年不见那孩子,我也不忍再见,见了不过是哭一场,又惹出悲伤。当年答应将涵儿送回来,便是盼她能在娘家被妥善照顾,渐渐忘了纪州的一切。那时候我想,早晚会找到父子俩的尸骨,届时我奏明圣上,与贵府解除婚约,好让涵儿重新开始,谁知一等是五年。”
大夫人掂量着王妃话语,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
闵王妃正色道:“皇上的意思,再等一年,若还没有父子俩的消息,便要为他们建墓,将灵位请入宗庙,总不能让他们的魂魄无处安身。”
杨氏低垂眼眉,心里转了又转,话里话外的,她怎么听出几分暧昧,难道这闵姮是要长久在京城住下,从此依附皇帝,并暗中相好?
闵王妃道:“外头传说涵儿疯了,我是不信的,贵府树大招风,三百年家业,谁人不嫉妒呢。今日请你来,是想商量,过了明年,皇上为他的弟弟和侄儿建墓入宗庙后,我想还涵儿自由身,将来若能为她谋得好夫婿终身有了托付,王爷和我儿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大夫人惊讶地抬起头,见王妃眼角含泪,可哭得又是那么勉强,看着根本不像伤心的模样。
闵王妃含泪相问:“夫人意下如何?”
杨氏虽霸道嚣张,绝非蠢笨之人,纵然满心期待这样的结果,也不敢表露出欢喜,只恭恭敬敬地说:“这件事,妾身不好擅自做主,更何况世子妃依然盼着世子能平安归来。不如过了明年,待皇上为王爷和世子建墓入宗庙后,妾身再向世子妃询问,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您和世子妃来商定。”
闵王妃道:“也罢,等了五年,不急这一年。”
大夫人禁不住再次抬眼打量闵姮,这绝不是那天突然闯来家中的闵王妃,满身气势截然不同,仿佛在京城小住一阵子后,将过去的棱角光芒迅速磨光,像是终于认命了。
不不……
大夫人立刻否定自己的念头,闵姮一定是在试探她,丈夫那晚说得很明白,这母女俩上京,就没安好心。
“夫人?”闵王妃笑容优雅,“你怎么了?”
大夫人忙敷衍:“妾身想起世子妃出嫁时的热闹风光,满腹心酸,这么多年,娘娘您受苦了。”
闵王妃道:“难为你惦记,不过往后就好了,我又回来京城,离了纪州那苦寒之地,到底我是京城生养的人,回来就好。”
大夫人忍不住问:“娘娘是不打算再回纪州?”
闵王妃道:“家父年迈,纪州遥远,有什么事赶也赶不及。我早年出嫁,不曾一日在膝下侍奉,心中一直愧疚着,如今在纪州再无牵挂,回到京城来侍奉老父亲,也算了却心愿。”
大夫人越听越觉得奇怪,但那之后大半个时辰,闵姮都不疾不徐地说这些家常话,每一声叹息里,都透着她的妥协和认命,像是厌倦透了这五年守寡的光景,从此要在京城落脚,重新开始。
离开王府,坐着马车回家,大夫人脑中一团乱,几乎记不起来在王府里都说了些什么。
她做好了准备,会遭闵姮兴师问罪,才穿戴得如此隆重,想要在气势上压一筹。
结果见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人,说的所有话,都不在她的算计里,叫大夫人心里莫名空落落,很不踏实。
下马车进家门,门里备了软轿等候,大夫人却径直往里走,步履匆匆,一面吩咐王妈妈:“去宫里送消息,我要见皇后。”
清明阁里的人,眼见得大夫人一阵风似的回来,又一阵风似的离去,扶意和韵之站在屋檐下,韵之说:“一准是进宫去见皇后,你别看大伯母在家威严霸道,其实很没主意,大事小事都等皇后娘娘点头,顺着娘家的心意。”
说着话,不知从哪儿回来的二夫人,满面喜色地进门来。
扶意上前行礼,姜氏细细打量后,心疼地说:“嘴角还有伤呢,哎……可怜的孩子。”
“是我不小心摔的。”扶意笑道,“伯母别听小丫头们胡乱传说。”
“我懂,我都明白。”二夫人拍拍扶意的手,见韵之乖顺在一旁站着,便道,“既然闲着,随我去见老太太吧。”
韵之的心猛地提起来,彷徨地看着母亲。
二夫人自顾自地说着:“我选了几家姑娘,为你二哥哥相看,先请老太太过目,再去合生辰八字。”
韵之听这话,既为自己松了口气,也为二哥揪心,才太平几日,家里又要不得安宁,二哥怎么可能顺从母亲。
“韵儿,走啊。”二夫人在门前唤女儿,一面对扶意笑道,“好好歇着,往后有什么事,到东苑来找我,可不能再被欺负了。”
扶意欠身谢过,和韵之目光交汇,门前二夫人又催了一回,她才匆匆跟上去。
送走母女二人,扶意便唤香橼,让她去内院给李嫂嫂送个消息,李嫂自然有法子派人知会祝镕。
香橼去了一趟,回来说隔着门都听见二夫人的笑声,想是今日出门收获颇丰,她问扶意:“这家里要办喜事了吗?”
扶意摇头:“怕是难,这家里,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大富大贵之家,怎么就把日子过程了这样。”
香橼问:“小姐,我不是逗你玩儿的,是真心话,将来你若真和三公子结了亲,那就要和大夫人成了婆媳,这日子还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