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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浅朝周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周氏眼里,小七是调皮不懂事的,明明,小七心里比谁都通透,才得多了,因着名字才会哭,荔枝看得新奇,学着沈月浅的样子伸手给小七擦泪,手短,也就触到小七手臂而已。

小七瞬间收了声,羞红了脸,还得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荔枝,舅舅没哭,沙子掉进眼睛里,舅舅用水给它逼出来,瞧,现在不是就好了吗?”

荔枝固执地伸出手,沈月浅失笑,“小七,你凑过去给他摸摸,他是安慰你呢。”

小七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子,严肃地纠正沈月浅,“我没哭,不要安慰。”

荔枝抬起手背,认真地擦了擦小七的眼角,咧嘴呵呵笑着,周氏心中一软,“荔枝真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替舅舅擦眼泪了,长大了,可要好好嘲笑你舅舅,都是当舅舅的人了,说哭就哭,不害臊。”

顿时,小七摔了筷子,气鼓鼓道,“我没有哭,就是沙子进眼睛了。”

担心母子两因着这点小事闹起来,沈月浅插话道,“娘清楚,逗你玩的,吃饭吧,别说话了,让奶娘还好喂荔枝他们吃饭。”饭桌上,这才安静下来。

在侯府的几日,沈月浅算是明白小七为何总和周氏矛盾不断了,周氏喜欢逗小七,偏偏小七极为在意细节,认为周氏无中生有,母子两这才有了嫌隙,想着背后缘由,沈月浅心里难受,府里只有周氏和小七,小七念书去了,就剩下周氏一个人,身边没个人说话,心里是寂寞的,所以哪怕让小七不高兴,周氏也喜欢和他说说话。

沈月浅这才明白,周氏平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待在屋子里的,沈怀渊在的时候,即便不回家,周氏心里有个期盼,小七小的时候,她和小七陪在周氏身边,周氏能打发时间不会觉得难熬,她嫁人了,小七上学,搬去了隔壁院子,天天见面,小七表现得不耐烦,周氏才会如此作为的吧。

周氏做了几身衣衫,不用比划,沈月浅也明白刚刚合身,她眼角酸涩得厉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彼时不能深刻体会,现在才算明白,“娘,明日我们去法林寺,秋后再回来,您和我们一道吧?小七也去,功课有相公和二弟,不会落下的。”说到后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氏一件一件整理着衣衫,不紧不慢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外祖母身子骨不好,我得在京城守着,你日子过得好,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外祖母那里,需要我陪着。”

高氏病情反反复复,有文太夫人的例子在前,周氏哪敢走远了。

想着小高氏话多,她计上心来,“娘,不然这样,我带着小七去法林寺,你回周府住些日子,贴身照顾外祖母,说不定外祖母心情好,病也就好了,如何?”前些年,周氏不敢回周府,一是为沈怀渊守孝,再者,没了夫君,她行事张扬,担心惹得两个嫂嫂不高兴,日久见人心,余氏贾氏都是好相处的,小高氏话多,四人能说到一起,周氏去了周府,有小高氏陪着,日子必然不能难过。

周氏有些心动,“这样外人会不会说闲话?”

“不会,您回周府是伺候外祖母的,舅舅舅母也高兴着呢,我这就让鲁妈妈去周府说一声,秋后我们回京,你再搬回侯府来。”沈月浅朝门外唤了声鲁妈妈,说了缘由,鲁妈妈也为周氏高兴,老夫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人坐在绣架边,叫人看着心里一阵难受,老夫人不让她和小姐说,好在,小姐也发现了,激动道,“老奴这就去周府。”

周氏张了张嘴,抬手欲叫住鲁妈妈,鲁妈妈走得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周氏低着头,惆怅道,“周府不是你大舅舅当家,是你大表嫂说了算,我啊,就是担心……”

“娘,您放宽心,大表嫂不是那样子的人,外祖母和外祖父还在呢,您可是她的长辈,她不敢怎么样的。”收拾好衣衫,沈月浅又和周氏整理小七的,一通下来,已经傍晚了。

鲁妈妈回来一脸喜色,“舅老夫人听说您要过去,笑得可高兴了,太夫人得了信,精神好了不少,说明日派马车过来接您呢。”周家想得深,派人接周氏,自然是不让外边人乱说,谁敢周氏寡妇的身份说事就是摆明了与周家为敌,在官场的,哪一个没有点眼色,自然不会乱说。

沈月浅也笑了起来,“娘,您听听,大舅母心里明白着呢,明日您过去就是了。”

周氏无奈,叮嘱起沈月浅小七的事宜来,“那边夜里凉,你别让小七和荔枝他们睡,小七睡觉喜欢到处滚,别压着了荔枝他们了,功课不能落下,我和夫子说一声,布置了功课,回来要检查的。”

“娘,我心里有数,您回了周府,记得和外祖母说我心里记着她呢,和大表姐给她祈福,保佑她和外祖父长命百岁。”周老太爷年纪比高氏大,然而精神矍铄,杵着拐杖能走不远的路。

“你多保重身子,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周氏话多,像第一次送沈月浅出门似的,前前后后叮嘱了好几遍,完了,又开始念叨小七,沈月浅不厌其烦的应着,只觉得周氏声音悦耳,心间暖暖的。

翌日一早,天不亮小七就醒了,跑到周氏院子,坐在走廊的门槛上,望着屋子发呆,鲁妈妈伺候周氏洗漱完出来,看他坐在门槛上,皱眉责问门口的丫鬟,“少爷在门口,怎么不通禀一声?”

“鲁妈妈,是我叫她们不出声的,娘可起了?”他去法林寺,欣喜到半夜,眯了一会就醒了,舍不得周氏,周氏虽然会说难听的话,可是,对他是极好的,吴二吴三曾说他们的娘亲要是有她娘性子的一半就好了,吴夫人疼爱吴二吴三,甚少骂他们,平日忙,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很,不像周氏,一直陪着他。

鲁妈妈心里疑惑,再次望向沙漏确认了时辰,“起了,少爷可是要进去?”

话没说完,小七已经跑到帘子处,软着声音叫了声娘,鲁妈妈更是觉着奇怪了,却也没有多想,去厨房吩咐可以做饭……

周氏听着小七的声音,转过身子,视线从账册上移开,“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是兴奋得睡不着?”

小七如实地点了点头,走到周氏身边,撒娇地要周氏抱,周氏好笑,却也没拒绝他,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陈述道,“你貌似重了不少,再大些,娘都抱不动你了,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

小七喜欢赖床,夏天还好,冬天窝在被子里很难才会爬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被你侄子看见,肯定会嘲笑你的。”

“荔枝他们不会的,可听话了,娘,您不去法林寺吗?姐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过了,可是我没有印象呢。”小七心里舍不得周氏,可也清楚外祖母身子不好,娘一定不会离开京城的,他心里犹豫得很,良久,终究想和周氏在一起的念头胜过出去玩的心思,“娘,我也不去了,陪您去周府看望外祖母好不好?”

周氏目光淌过暖意,她的儿子自然是好的,“你跟着姐姐去法林寺好好玩,外祖母那边有我呢,你大姐夫表姐夫也会去,山里野果子多,还能自己种菜,你会喜欢的。”孩子大了出去见识一番总是好的,周氏心中虽有不舍,明白怎么做对小七才是最好的,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去了那里要听姐姐姐夫的话,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你先去探探路,下次娘去的话你才能帮娘认路,明白吗?”

小七认真地拍了拍胸脯,随即觉得奇怪“您不是去过吗?”

“去过了也有忘记的时候,山里变化大,说不准又多了许多道路出来,你去可要记清楚了,明年春天,娘带你去。”周氏声音温婉,小七听得认真,“我拿笔画下来,下次就不会忘记了,怎么样,娘?”

“好。”

小七心情平和不少,走的时候还和周氏保证了许多事,沈月浅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母子连心,小七心里是喜欢周氏的吧,不过分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周氏的好。

沈月浅和周淳玉以及三个孩子一辆马车,小七跟着文博武他们起码,路途遥远,另外准备了马车,小七不骑马了可以坐马车。

“大嫂,今早我出门,娘找我说话了。”这几日,周淳玉心中忐忑,宁氏如果和她开口纳妾的事情,她寻不到理由反对,谁知,宁氏找她,却不是为了纳妾之事。

“阿玉,我看你这些日子无精打采,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你爹身边没有妻妾,到你大哥和博文的时候,我起初觉着他们高兴就好,之后你大哥大嫂因着杨姨娘闹了起来,我心里不喜,不瞒你说,起初,确实要给博文纳妾的。”宁氏神色不明,周淳玉听得一怔,“你和晨曦都是好孩子,是我自己魔怔了。”

两个儿子儿媳,孙子都要去法林寺礼佛,一半是因为朝堂册立太子一事,何尝没有躲避她的心思,文战嵩一句话说对了,“阿凝,以己度人,当初我不纳妾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过日子,博武博文那边,你想开点,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咱年纪不小的,平时逗逗孙子就挺好的!何苦弄得家里所有人不痛快,你看阿玉这几日……”一番话,文战嵩说了大半个时辰。

宁氏才恍然大悟,文战嵩不止一次提醒她,她心里始终不高兴,认为沈月浅和周淳玉家世低配不上她儿子,何况身为长辈,哪有不喜欢儿孙满堂的,文战嵩说醒了她,文博武和文博文不纳妾无非想好好过日子,甚至,沈月浅喝文博武的亲事不是所谓的酒后订亲,而是文博武自己做主求来的。

“当时的沈家,无论如何娘都看不上,你心里也是看不上的吧,博武态度坚决,不娶晨曦他宁肯一辈子当和尚,身为男子,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才和他串通一气,当然,博武本事大,我是被他胁迫的,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有本事,晨曦进咱家的门,立即有了身孕不说,生个三个,可见,博武眼光好。孩子们的事情咱就别操心了,好好过日子吧,阿玉性子沉稳,你真和她说了,她估计也不会反驳,何苦叫孩子们难做人?”

宁氏这才想明白了,对周淳玉说了许久的话。

想到这,周淳玉一阵感慨,“娘说不给世子爷纳妾了,怀孕的事情也不急,身子没问题,总会有孩子的,娘还让我和你说声抱歉,我看娘这次,是真的想开了。”

沈月浅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思索道,“娘拎的清,不是为难人的。”旭明侯府那两位才是真的能闹腾来事的,文太夫人和宁氏,算是大户人家的模范了。

放下心结,周淳玉心情好了许多,路上,回忆起和文博文相识的点点滴滴,感慨道,“若不是当日从庄子回来遇着那群歹人,被世子爷救下,我也没有现在的造化。”

她声音轻,奈何文博文摘了些野果子,欲问她们要不要,听着周淳玉的话,神色一僵,望向镇定自若的文博武,意有所指道,“大哥,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文博武淡淡地点了点头,“别只嘴上谁,回京去军营忙一个月。”

文博文抽了抽嘴角,缓缓嗯了声,在文博武跟前,不能太过礼貌了。

四月的法林寺鲜花盛开,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她们离开京城后,皇上还是册立太子了,为此,处置了一批人,六个月的身孕的贵妃娘娘小产了,说是自己设计的小产,想要嫁祸给皇后,牵扯的人被砍了头,贵妃娘娘也被打入冷宫。

空一张开了,眉清目朗,据说来法林寺的很多女客,喜欢偷偷找空一说话,不过,空一性子没变,和小七玩得好,每天带着小七上山摘野菜野果子,回来喜欢守着荔枝苹果,上辈子的好友和自己又成了朋友,或许,命中早已注定。

一处鲜花盛开的小山丘上,男子低头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腿上女子白皙的脸庞,女子闭着眼,神情安详,男子指腹刮过鼻翼,女子微微动了动,嘟哝道,“别动。”

男子莞尔一笑,风吹过,拂过他俊朗的容颜,“阿浅,睁开眼,树影晃动,好似又能看到半山腰被遮挡的景色了。”文博武从未想象过,沈月浅替他寻了处清幽之地,却给自己找了那样最后安身的场所,抬眸,缓缓地往下半山腰,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处亮光,他叫醒头枕着他腿地沈月浅,“阿浅,你看,这样的角度,半山腰风景好美。”

她在的地方,哪怕暗无天日的沼泽,也有最美的风景。

沈月浅撑起身子,窝在他怀里,一脸惊艳,“真好看。”

风吹动树,树丛从左往右缓缓弯腰,一片接着一片,气势磅礴,“我以往都没见着过。”

“等我们死了,换我去那个位子守护你。”文博武掷地有声的话轻轻扫过她耳垂,沈月浅侧目,圆目微睁,眼里满是他,垂下眼睑,粗密的睫毛盖住她眼底的情绪,“不,要一起。”

历经两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和你一起,死而同穴,也是一种幸福。

文博武一怔,笑意缓缓爬上脸颊,“好。”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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