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三舅的脸还没松下来,几个小点的孩子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告状了:“三伯,涛哥哥他太坏了,说锻炼身体带我们爬山,然后又说修好的山道是给老爷爷老奶奶走的,爬山爬山,关键就是要爬,非把我们往那没有路的地方领,我们爬得好累啊!”
三舅的眼睛又瞪了起来,耿涛一缩脖子打量四周,看到小毓铮,忙借着与小妹妹说话躲避他爹的训斥。
“没事没事,都平安回来就好,衣服也没脏嘛,看来你们涛哥哥带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今天小铮妹妹来了,去和妹妹玩去。”几个舅妈上来打圆场,小家伙们都是爱热闹的,看到小表妹,又一窝蜂拥了过来。
顾毓铮这一辈孩子不少,嫁在本县的大姨家就有5个孩子,大舅二舅家各两个,其他从二姨开始就全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好”了,孩子们吵吵闹闹玩在一起,干脆也不排序了,直接把名字冠在名字前头就某哥哥某姐姐地叫。
于水市本就离金陵不远,语法也有相通,现在想来,这叫法很有《石头记》里宝哥哥、宝姐姐的味道,好有羞耻感啊。
要不怎么都说一个家族的家训教养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呢,当然智商遗传也是一大因素。别看屋里这一群玩得满头大汗的小屁孩们叽叽喳喳互相告状打闹,在学校里,可个个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因为都住在一起,上学自然也都是同一个学校,甚至连老师们,也是教完上一个又教下一个。耿家的孩子们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某某是你哥哥/姐姐吧?老师之前就教过,学习可好了,可认真了,你可不能丢哥哥/姐姐的脸啊。”一个个的老师唠叨过去,压力不可谓不大。
最悲剧的就是现在还未出生的小舅家的娃,性子在兄弟姐妹里最为活泼好动,一开始上课老开小差,成绩虽说不是前三吧,班级前十总还是有的,可硬是在哥哥姐姐们的对比下,给贬到尘埃里去了,直到后来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的都各自考了大学才得到了解脱。
至于现在,这一个个的都还是孩子,拥有着天真烂漫的童年以及未来可以肆意挥洒的青春。
耿霜泠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小,耿小舅结婚晚,现在孩子还没出生,顾毓铮就是家里这一辈中最小的,耿家孩子的团结教育那是不用说的,对小妹妹的照顾都不用长辈多强调,就这一小会儿功夫,5舅家上学前班的小表姐耿姿就将她拉到墙角,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她。
顾毓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市第一小学门口一个摆摊子阿姨自制的麦芽糖,用漂亮的糖纸包裹好,一分钱两颗,很受小孩子欢迎。只是家里大人管得严,孩子们手上的零用钱都少得可怜,想必这颗糖也是表姐自己省下来的,她自然不能接:“姐姐,我不要,妈妈说吃多了牙疼。”
“可好吃了,给你。”妈妈说小铮妹妹爸爸不在家,那平时就没人给她买好吃的,她一定会喜欢的。虽然心里不舍,糖还是要往外递。
“不要,姐姐吃。”又推回去。
“在干什么呢,推来推去的。”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插入小姐妹之间,一抬头,就见耿涛伸着个脖子正在往两人手上瞅,“哟,我当什么呢,不就是块糖么,来,看我的。”
耿涛直接从厨房拿了把大剪子,咔擦一声把糖剪成两瓣,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一人分了半块糖,啥也不用争了,耿涛得意洋洋:“就你两啰嗦,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顾毓铮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兄弟姐妹,一颗糖也要分着吃,因为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大人们聊了一小会,孩子们也清洗整理完毕,这时候,最掐时间的外公才晃悠悠地抱着茶缸子迈进家门。
作为大家长,这个榜样作用是不太好,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老人家平生就爱下象棋,偏偏又是个臭棋篓子,亏得巷口的刘大爷耐得住性子,天天陪着在自家门口下棋。为了不让人输得太难看,每局还都要让一个马,谁叫咱是老伙计呢?
外公大人进了门,看到最疼宠的小女儿与小外孙女又是热热闹闹一阵招呼,嘴里直呼来了怎么也不去叫他,等到饭菜上了桌,虽然碍于生活条件没什么鱼肉,但也是清清爽爽的,味道甚佳。
耿家人基因好,外婆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就是现在年华已去的耿外公也还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美男,生的孩子自然个顶个的有着好相貌,现在又生了一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再加上学问和礼仪的气质加持,光是这满屋子的高颜值就看得人神清气爽。
这一顿饭吃得是心满意足,顾毓铮看着席间众人笑意盈盈,想到30年后各自不同的际遇,又是思绪万千。
这些人,才是她最宝贵的财富,能够重来一次,真好。
饭后,顾毓铮抱着纸笔回家,踌躇满志,计划着这一周一定要好好练字,用漂亮的作业亮瞎大舅的眼,当然,这是后世才用的形容词,大家都懂的,就那个意思嘛。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耿大舅就去找了外婆,两人一场谈话,将在下周给她带来怎样大的惊喜。
☆、第6章 致富方法遍地
从外婆家走到租来的小屋,以母女两的脚程大概要走上40多分钟,这对还是3岁半的小娃来说是比较吃力的,不过前世的顾毓铮就是个挺能吃苦的性子,现在换了大人的芯子更是不会叫累,只是做妈的还是心疼女儿,走没几步就要问下是不是要抱着走,自然都被拒绝了。
女儿的懂事总是时不时地触动到做妈妈的那颗敏感的心,她想着,是时候攒点钱买辆女式自行车了,女儿坐在后座上就能松快了。
耿霜泠计算着家里的存款,又想着去哪活动张自行车票,干脆今天顺路再去百货公司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女儿添置的。
天下的母亲大多差不多,自己日子过得再紧巴,也要可着孩子花钱。
顾毓铮没想到妈妈心里有那么多心思,早上出门早,街上还空荡荡的,这会到了下午,街道两边的店门都开了,不论是门上的招牌还是街边的小摊,在她的眼里,都格外有种怀旧感。
现在这个时代私营企业还没有允许开办但这并不代表就没有人做生意了。
买布买纸买粮油面确实都还赶着上市里的百货公司与粮食局的门市,但一些私人小本经营的小卖部也还是开了起来,就如学校门口的糖果摊子、街头巷口的早点铺子,有正式工作的城里人可以吃皇粮,没有工作的城里人可不像农民有地种,总也要讨生活不是?
顾毓铮的脑子又飞快地转动起来。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学习,但要是有了赚钱的机会也不能放过了呀。
这年头,老百姓的思想还比较局限,做生意也主要以衣食住行为主,在当时物质缺乏的消费者眼里,这些已经足够。
而对于小摊小贩们来说,小本生意投入不多,就是起早摸黑,赚得是辛苦钱。至于这点辛苦钱,到底有多少?耿霜泠这类拿死工资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这个时候的物价,两颗自制麦芽糖1分钱,一纸包香炒小螺蛳8分钱,一碗馄饨1毛5分钱。东西分量都少,可解馋啊,对于几年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来说,得是多大的诱惑。
1983年,当时市里的一个普通职工大概月收入在30到40元上下。几分钱在他们的眼里虽说不像现在这样不值钱,也算不上多了,买上一点解解馋还是舍得的。
积少成多,这些“个体户”的家底还是很可观的,当初市里的第一个“万元户”不就是干个体的出身?
当然,小生意确实赚的不少,在当时人的眼里却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
要知道,只有没本事、没门路、吃不了国家饭的人才逼不得已出来跑生活。毕竟,铁饭碗的背后意味着有国家作为依靠:医药费有国家报销,房子单位也有分配,小孩上学,单位都还给发补贴,这是自己做生意能有的保障?
在这个偶尔还有人喊出“打倒资本主义”口号的年代,在这个农村人还在为了能拿到一个“农转非”户口挤破头的年代,谁能预料到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世道会有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90年代的下岗潮,想到未来展现在眼前的机遇,顾毓铮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改变长辈们的观念,为迎接未来的社会变革做好充分的准备。
市第二百货公司很快就到了,耿霜泠将女儿抱起来靠上柜台,让她能看得更仔细些:“看看这几朵头花,妈妈给你绑小辫上,你喜欢哪个?”
“小囡囡长得这么好,配上这头花一定很可爱。”都说八十年代的售货员服务差,这一位看着也不至于啊,还笑盈盈地来打招呼,主动把柜台里三个不同的款式都拿了出来,任母女两挑。
说是三个款式,其实都差不多,一根简单的皮筋上面钉了一朵布做的小花。这小花也极其简陋,薄薄的布片用剪刀剪成花瓣状,再用线一缝,料子极容易变形不说,颜色也很土气,这等审美让小毓铮实在是说不出捧场的话。
女儿看不上,耿霜泠其实也不怎么看得上,她本也是个有些挑剔的人,可谁叫现在的物资少,能选的东西就这么点呢?就是这些头花也是才有得卖,前几年想扎头发,能用上有颜色的布带子就算很好了。
大概这世上大多数的女人都喜欢将女儿当洋娃娃打扮,耿霜泠也不例外。衣服是没办法了,只好在女儿的头发上做文章,梳个漂亮的小辫,绑上时兴的头花,就算颜色土气了点,还是很可爱的嘛。
其实这个时候国家和西方世界接触日渐增多,深圳特区也已成立,广州等地受外来思想冲击较大,服饰方面的改变是尤为明显,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服装的多样化,颜色更为亮丽的新款服装也在逐渐进入祖国各大城市,于水城区也有人开始销售从南边带来的货物,只是数量太少,价格也太过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