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对着那盆玫瑰微微一笑,就转身走向我。我躺在卧榻上,静看一切,报给他一个欣然笑容,只是因为身上伤痛,笑容虚弱了些。昊天已走到卧榻边坐下,捋了捋我散落鬓边的发丝,柔声道:“还疼吗?”
我不想让他担心,轻轻摇头,道:“不那么疼了。”
昊天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他道:“我看看这屋子里有什么吃的,我给你弄点吃的。”昊天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响起女子娇媚甜美敲金戛玉的声音,我们一起向那声音发出处看去。只见那盆玫瑰抖动着枝叶,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来,不多时一阵青烟缭绕,一个中年女子领着两个妙龄少女盈盈出现在花房当中。
中年女子仪态万方,风情万种;两个少女更是明眸皓齿,俏丽动人。三人都着玫红衣裳,头上鬓发各自斜簪一朵玫瑰,鲜艳的颜色更衬托得三人肤若凝脂、冰肌玉骨。见三人打扮光景,我心里便已了然:这三人便是那三朵玫瑰花精。想来昊天业已窥见其中玄机,因为花枝上三朵玫瑰花已经失去踪影,只剩光秃秃的花枝。他蹙了眉,凝睇徐徐走上前来的三人。
大玫瑰领着两个小玫瑰盈盈施礼,声音说不尽的温柔和煦:“玫儿瑰儿,还不上前拜见你家爹爹。”
一言出,惊呆所有人。
两个少女惊愕地看看大玫瑰又看看昊天,无法回神。
大玫瑰催促道:“玫儿瑰儿,还愣着做什么?千盼万盼,做梦都喊着要找爹爹,现在你们的爹爹就在眼前,你们怎么还不叫人?”
两个少女这才将信将疑上前福了福身子,刚要开口叫爹,昊天慌忙阻止了她们,“等等等等,什么情况?”
我也觉滑稽,凭空掉下两个女儿,再如花似玉,任谁也无法第一时间就接受了。
见昊天面色不悦,玫儿瑰儿连忙瑟缩到大玫瑰身后去,怯生生地说:“娘,他真的是爹吗?”两个少女样貌酷似,衣着又相同,实在分不清谁是玫儿谁是瑰儿。只听大玫瑰带着哭腔道:“千真万确,娘盼了你爹千多年,夜夜在梦中见到他,不会认错人的。”说话间,眼里已蓄满泪水,楚楚可怜。
“可是爹他好像不认我们哪!”其中一个少女说。
昊天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他沉声道:“不是不认,是不认识。”
我仔细观察花房里的诸人,那两个少女样貌酷似大玫瑰,但眉眼间的几分神韵与昊天沉思时的凝然尤为相似,若说是昊天的女儿也无不可能。只是昊天说不认识母女三人,大抵是失忆了的缘故。
大玫瑰已然落下伤心的泪水,她啜泣着说:“昊天,你可以不认我,但是你不能不认你的女儿啊!玫儿瑰儿总是你的亲骨肉,咱们在这黑风崖上一处生活也是无比快乐的回忆。如果你不记得瑰儿,你总该记得玫儿吧,你离开黑风崖时玫儿已经两岁,瑰儿还在我肚子里没有出生,但是我发誓瑰儿和玫儿一样都是你的血脉,千真万确……”大玫瑰伤心欲绝,哭倒在地。玫儿瑰儿已经去扶她,和大玫瑰一起泫然涕下。
母女三人哭得凄惨,我不禁动容,对昊天道:“昊天哥,你失忆了,不记得她们母女三人也是可能的。你看,玫瑰仙子都能叫出你的名字,若是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萍水相逢就知道你的名字?”
昊天含英咀华,敛容收色。
大玫瑰忙擦拭自己脸上狼狈的泪痕,对我报以感激一笑,道:“多谢这位妹妹抬举,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仙子,我叫丽丽,是个玫瑰花精。但是昊天是神仙,所以玫儿和瑰儿血统里便有了神仙的基因,她们不是妖精,是仙子。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受我这个母亲所累,我是妖精,便连累她们要陪着我在这黑风崖上过见不得光的日子……”丽丽说着又是一番悲怆袭上心头。
“娘,你别哭了。”两个少女孝顺,忙不迭安慰丽丽。
丽丽含泪而笑,笑容里充满母性的温柔。她起身走到昊天跟前,娓娓道:“昊天,你和我分别时跟我说‘丽丽,你和我们的女儿在这黑风崖上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接你们去见我的母亲’,你走了,我原就不抱希望你能回来,我是个妖精,要得到你母亲的承认简直天方夜谭,你是神仙,和一个妖精有了孩子,仙界岂能容你?可是没有想到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竟然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昊天始终蹙着眉不发一言。
见昊天如此,丽丽忙道:“昊天,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虽然你到了黑风崖,我不指望你能留下来,也不指望你能带我走,只要你能带着我们的女儿走,让她们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便心满意足,不枉当初爱恋一场。”丽丽说得委屈,昊天却全无动容。
花房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都在静待昊天的回应。昊天却僵硬着面色,不肯表态只言片语。我看着丽丽母女三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不免心软,提醒昊天道:“昊天哥,你给句话啊!”
昊天回头看了我一眼,唇角扯了扯,给了我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转而对丽丽母女道:“不好意思,我失忆了,许多事情已经没有印象,你说的无从考证。我愿意留下来,和你们再做探讨,只是现在我和绛珠都饿了,花房里可有食物充饥?”
丽丽立时换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笑容,又惊又喜道:“有有有,我这就去厨房给你们弄吃的。”丽丽说着就招呼玫儿瑰儿去厨房,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昊天,目光里全是笑容与情意。“无论如何,谢谢你,”她道,“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母女三人就遭了红蜘蛛的毒手了。”
昊天这才松了眉头,客气又保持着距离,道:“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热心,一点儿都没变。”丽丽情意缱绻望了昊天一眼,径自去了。
我躺在榻上,静观一切,心里早已信了丽丽的话。她与昊天曾经是爱侣无疑,因为她看他的眼神中充满爱慕与依恋,那种心甘情愿做牛做马无怨无悔的笃定甚至比幻儿看昊天的眼神还要浓郁。
我和昊天在花房住了下来,因为除了黑风崖,我们别无地方可去。我与杨戬闹掰,昊天也与幻儿搞僵,我们只能借住在丽丽母女的花房里,寻求一时半刻的温暖。和幻儿相比,丽丽贤惠温顺,与人为善。她不仅好吃好喝款待我和昊天,还拿出收藏的陈年风干玫瑰花瓣与我炮制药膳,道是“玫瑰花食之芳香甘美,令人神爽”,且有养血补气之功效,于我的伤病有益,我也一日日复原。
昊天见丽丽诚心待我,便也以礼待她。花房外的花田里,玫瑰花得了白粉病,昊天施法驱除病害。大家其乐融融地相处,刻意避开认女的话题,小心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和与幸福,可是幻儿的到来破坏了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