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室,就觉气氛诡异,天君紧闭的房门门缝中泄露出阵阵紫光,我心下一紧,赶紧蹑手蹑脚贴近门外,附耳倾听。木门隔音效果原就不好,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清晰传了出来,只听她道:“昊天,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抛下我呢?”
我吃了一惊,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再加上门缝里阵阵泄露出来的紫光,我已猜到女子便是幻儿无疑。我竖起耳朵,继续听她说下去。
“昊天,为什么你要去做高高在上的天君?和幻儿布衣粗食岂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你为了三界为了天下苍生抛弃了幻儿,抛弃了我们的爱情,害得幻儿疯魔乱性,幻儿都不怪你。你既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现在又怎么可以为了绛珠放弃天君的高位权势,过这草行露宿的生活?这样不公平,幻儿不甘心!她凭什么抢走我的爱人?我为了你受了几千年失去爱人的锥心之痛,她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就夺走你的心,现在还霸占了你的人?”
我在门外听着幻儿愤恨的哭诉,心跳加速。在太霄时,她癫狂发疯,欲置我于死地,并口口声声说是我夺走了他的爱人,原来她的爱人不是别个,正是天君。那么是谁告诉她天君将爱上一个头戴绛珠的人?是谁对这一场劫数了如指掌?西王母吗?除了她,还能有谁?我的唇边流露一抹厌世的笑容,想必拆散天君与幻儿这对有情人的恐怕也是她吧?太上老君曾经说过幻儿是西王母委托他看管的魔女。
对于幻儿控诉的事情,我挺想听听天君的说法,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听见天君的声音。门蓦然开启,一阵紫光耀亮刺眼,紫光中幻儿一脸仇恨地站在我跟前。我的目光越过幻儿肩头向里望去,天君在床上睡得沉熟,想来幻儿这一场抱怨只是自言自语,她是趁着天君熟睡从他掌心里溜出来,控制不住情欲而怨天尤地,但是竟没有面对天君的勇气。她至少不敢在他清醒时与他坦诚相对,她或许不自信,或许害怕曾经的爱情早就随风而逝,眼前的人早已变了心肠,爱情早已褪了颜色。
“你偷窥我们?”幻儿的目光欲喷出火来,用上“我们”让她显得底气十足。
我嗤之以鼻地笑笑,耸肩道:“不是故意的。”说着,折回身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幻儿风一样移动到我跟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下巴轻抬斜睨着幻儿,带着些清高的意味,道:“你休想像在太霄时动我分毫,天君在这里,一旦将他吵醒,他会轻饶你吗?莫说你们过往的情意一刀两断,只怕还会增添些新仇新恨吧!你自己也说过现在我才是天君心尖儿上的人。”
“你……”
我言语平缓,却是极尽嚣张,幻儿举到半空的手颤抖着垂了下去。她不忿地看着我,几乎要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阻止她道:“你要鬼吼鬼叫就出去,若是将天君吵醒,只怕你想在他熟睡之时多看他几眼都不能够了。你跟着我们,无非就是想沾我的光和你爱的男子多一点相处时间,那你就要对我客气点!”
我冷冷地看着幻儿,无所畏惧地冷笑着。
幻儿几乎抓狂,可是细思量我的话不无道理,她只能气得浑身发抖,还是强忍着怒火,丢给我一句:“你诱拐三界的天君,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然后腾空飞了出去。茅屋复归平静,我颓然地靠在墙壁上,不放过我又怎样?我原就没有打算再苟活下去。
我虚脱地靠在墙壁上,屋外,幻儿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在暗夜里分外凄凉与绝望。那喊声像一重厚实的雾霾瞬间盖住我的感官,令我一下就传染了她的苦大怨深。我轻抚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里面那颗心脏隐隐约约丝丝缕缕的疼,无法自拔。
“绛珠!”屋内传来天君的惊呼声,我忙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没有点灯,窗子掩得严实,月光也透不进来,整个屋子黑漆漆一片。我手一挥,一盏灯便亮在床头桌上,屋子瞬间亮堂起来。橘红的烛火映衬着天君汗涔涔的脸,我忙凑到床前,拿了自己的绢帕替他拭汗,问道:“昊天哥,你怎么了?”
天君一把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我局促地抽手也不是,不抽手也不是,就那么僵住。天君抬起布满红丝的眼睛看我,目光中蕴藏一丝心有余悸,颤声道:“绛珠,我刚刚梦见你离开我了。”
我心里暗吁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幻儿的喊叫声吵醒了他。
我僵硬地笑道:“哪里就离开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我刚刚梦见你……自裁了。”
我一怔,心口仿佛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捧住,我定睛看向天君,他待我确也情深似海,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不过在经历一场劫数,等到一切烟消云散时,他或许压根儿就不记得我这号人。只是,他记得幻儿吗?我小心地试探着问他道:“昊天哥,你记得从前有一个女子叫幻儿的吗?”
天君蹙了眉,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松开我的手拍拍他自己的头,有些莫名其妙道:“幻儿?她是谁?我不认识她啊!”
好吧,莫说记得,连认识都不认识了。我悻悻然地撇撇嘴。天君看着我道:“怎么,你认识她?她是你朋友?”
是宿敌还差不多。我瞅着天君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好奇又不敢捅破窗户纸。
“夜深了,昊天哥,你好生歇着,我也回房去睡了。”我已然有了困意,天君却道:“等等,绛珠,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我只好点了点头。
与天君出了茅屋,缓缓漫步于月光底下。我没有吭声,心里老在思忖:如果天君此时遇见幻儿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如果幻儿知道她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人对她压根儿就没有印象,那她该情何以堪?好在,一路行来,没有遇见幻儿。
我们沿着九鲤溪畔向下游走去,夜风习习,夜云翩跹,月光清亮,夜色迷人。天君只是唇边噙笑,并不言语。我心里兀自伤感,今夜一过,我能陪你便只有明天与后天两天了,往后的日子就你一个人独行天下,你对绛珠的好绛珠全都明白,可惜没有什么能够酬答你的,唯有跟你说抱歉。
正走着,忽见不远处山头彩光阵阵,天君一下止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光线发出处。“有妖气!”他道。
我观察了那些光,依稀有九色交替,顿时明白是锦儿九姐妹在练功,便道:“不是什么妖,只是故识。”
“故识?”天君狐疑地看着我。
我笑着道:“昊天哥不记得幻儿,那记不记得锦儿啊?”
天君笑将起来,“怎么会忘?她是你的贴身侍女啊!说来惭愧还是我给你挑的呢!”
“喏,她们就是被王母娘娘贬在此处清修的。”我指了指山头。
天君却神色冷凝起来,不悦道:“她们夜半还不忘修炼是何用意,难道还想重返天庭?”
“哪儿摔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嘛!只是她们就算夜夜清修,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到天庭。修仙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知道昊天哥可愿给她们行个方便?”我试探地看着天君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