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西王母喝住了我们,我们回过头去,但见她从宝座上缓缓站了起来,一片流光溢彩的布景中更映衬她的天威尊荣。只听她道,“天意如此,哀家无话可说,好,昊天,母亲答应你暂时留着绛珠的命,但是你也要答应母亲一个条件。”西王母言语间竟透着一股淡淡忧伤。
天君道:“母亲请说。”
“饶恕神瑛之罪。”西王母铿锵有力说道。
我一怔。
站在昆山之顶,天君目不转睛瞪视着我。我从容跪下,道:“多谢天君救命之恩。绛珠私出天庭,触犯天条,要杀要剐,任凭天君处罚。”
天君一言不发目光阴郁地看着我,许久我听见他喟然长叹一声,仿佛无奈至极,轻声道:“起来吧,陪朕去仑山看望我父亲。”天君说着,将手一伸,我有些愕然,踟蹰着没有伸手。天君一下拉过我的手,冷哧道:“难道朕会吃了你不成?”
我从地上站起身子,只觉一团热流包笼着我的手,让我心生暖意。
天君道:“神瑛救你一命,你就冒死闯入天庭,为报恩,不惜犯险。神瑛虽是小小侍者,得你深情厚谊,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你别忘了,今日朕也救你一命,他日若你能以待神瑛之心待朕,朕就死而无憾了。”天君说完,又自嘲笑道:“貌似朕是不死之身哈!”
天君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候,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里有柔软的暖流涌动。
仑山,东王公正和一白衣少年于万古松下对弈。我和天君抵达时,那少年正背对着我们。背影毓秀风流,而东王公坐于他身畔,一手停于半空,正举棋不定,不知如何落子。我好奇,下棋不都应该相对而坐的吗?天君悄悄上前,立于一边,观察了棋盘局势,他接过东王公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一落,东王公拍掌笑道:“妙啊!迎刃而解了!”侧头一看,见是天君,东王公和那白衣少年都急忙起身,白衣少年已匍匐地上,天君并不看他,只是对东王公道:“父亲近来可好?”
“闲云野鹤,优哉游哉,”东王公笑吟吟答,“只是昊天,你怎么突然来了?”
天君指了指地上的白衣少年,道:“来接他。”
“神瑛叩见天君。”地上少年诚惶诚恐。我一听那声音,早认出是神瑛,疾步上前,欣喜若狂,唤道:“神瑛!”
我几乎要抱住神瑛痛哭一场,神瑛见我却不能如我见到他般热情,我知道他是碍于天君和东王公在场。而东王公早揽了天君边走边道:“昊天难得来昆仑,快与父亲好好叙谈一番。”
万古松下留下我和神瑛二人,我们顾不得其他快步迎向对方相拥而泣。哭了一会子,才放开对方拉着对方从头到脚地打量。神瑛和天庭分别时相比精神了不少,看来昆仑二老没有亏待他。神瑛看着我,眼神里满满地心疼,他道:“绛珠,你瘦了,憔悴了,为了我,你受苦了。”
我使劲摇头,幸福的泪水淌了一脸。“你没事就好,只是你好大的面子,怎么能请动西王母向天君求情?”
“我哪有那么大面子?是月神娘娘。”
当一轮圆月挂上昆仑山顶,我与月神站在山顶空旷的平地上环顾银光迷蒙下茫茫四野。月神一袭黑袍,幽深莫测地凝视远方,远方天际孤星几颗,闪着诡谲的光,一如她冷凝的目光。白日在仑山见到她时,她对我就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此刻并肩站在昆仑山顶,虽然近在咫尺,却觉更加远在天涯。我隐隐觉得她在与我较劲,她将我当做她的对手。我蓦地明白,白日里东王公和我说的话:真正的博弈不在面对面,而在肩并肩。我们就这样沉默以对,我在等她发话。
许久,月神终于侧头看我。我接触到她那双目光凌厉的眼睛,深深一怔。她很美,却是极不友善的。这一眼,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可她给我的感觉和天庭的其他神仙又不同,他们明刀明枪,摆明立场和我是对立的,要置我于死地的目的也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修饰的。月神不同,她一直沉默着,静寂无声,却令我不寒而栗。蓦地她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你怕我?”
我身子一僵,声音也一冷,“神瑛无碍,我死不足惜,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既如此,就受死吧!”月神已经抬起一手,掌间凝结法力,朝我胸前就是一掌。我的身子飞了起来,但及时抓住了月神的手,问她:“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月神的表情现出一丝痛苦,“我也不想,可是为了神瑛我必须这么做。这是让西王母答应保住神瑛的交换条件,你的命是神瑛给的,你理应还他一命。”
又是西王母,一口热辣荤腥从体内直冲喉咙,我吐出一口鲜血溅在月神的脸上。月神又起一掌击在我胸上,我立即甩脱她的手,身子急剧向后飞去。
身后是万丈深渊,我的身子悬空落了下去,夜风中,我放弃任何挣扎与自救,不就是要我的命吗?贱命一条,谁要谁拿去!我仰面随风坠落,墨黑的天幕上银月皎皎,月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我身上盖下来盖下来盖下来……
我正要闭上眼睛,蓦地一只大手拦腰抱住我,带着我的身子急速向山顶飞去。落在山顶,我看清救我的是天君。他扶我站稳,大步向前给了月神一个耳刮子,响亮的耳光清晰地响在旷野。我震住了,月神的眼睛更是张得老大。月光下,她的脸上清晰地印出一道五指印。
“阿月,这是为何?”
月神并不回答天君,别过脸,桀骜不驯地看向远处漆黑的旷野。
天君凝视月神良久,愤然道:“你恨朕可以,迁怒绛珠不可以。”
我心里暗忖:月神患疾,天君尽力看治,月神为什么要恨天君?当然没有人给我答案。我见天君盛怒,便道:“启禀天君,适才只是绛珠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和月神无关。”
天君侧目看我,目光柔和了些,“若你知道山崖下面是一片能让神仙都蚀肉销骨的熔浆,你还会这么不小心吗?”
我倒抽一口凉气,天君旋即微微一笑,“但是你给的台阶,朕愿意下。”
在昆仑又滞留两三日,天君与西王母、东王公共进了一次午餐,月神作陪,我和神瑛当然没资历同桌共食。我们带了些食物,去五彩池边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