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说不准,卫珩当初真的只是好心,送了个丫鬟来给她煮羊奶呢。

谁让她自己专写了封信去抱怨羊奶味膻,喝不入口。

就如卫珩所道,她在信里,把自己所有底儿都往外掏的干干净净,难不成到头来,还能责怪收信的人太贴心?

少女置笔不再写,把最后一张信纸揉成团,倚窗托腮,轻叹了口气。

心里一时是父亲的调任,一时是卫珩母亲临去前拉着她的手说的遗言,只觉惆怅极了。

最终还是小枣终于没忍住,揉揉困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姑娘,羊奶都凉透了,要不要奴婢再去热一回?”

宜臻不答她的话,也没去管那羊奶。

她瞧着院内如纱如雾的月色,好半天才轻声问她:“小枣,你家里可给你订过娃娃亲?”

小枣一愣:“订过呢。只是......只是后来又退了。”

“为何退了?”

“那时闹饥荒,他家粮食都被贼人偷去了,就来我家借粮。可饥荒年头,粮食那样珍贵,自己家都吃不饱,爹地自然不肯往外给,他母亲心中生了恨,怨怪我们见死不救,连半袋粮食也不肯借,就撕碎了婚书,直接退了这门婚事。”

宜臻微蹙眉:“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家就逃荒来了京城。”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再没见过了。”

因为半袋粮食就毁了婚书,这样的事儿绝无可能在官宦人家里头出现,宜臻以前自然没听过。

可今日听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稀罕。

市井小户的半袋粮食,乡绅地主的几亩土地,与大家世族的官爵千金,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旦牵扯到紧身的利益,世族怕是比农户们还要撕扯的难看些。

日后卫珩与她,也不知如何天上地下,身份颠个儿,这婚事今日他说退不了,日后未必也退不了。

年少时总纯挚些,经历世事多了,又怎知他不会遇上那半袋要命的粮食呢。

少女起身,解下肩头的薄毯,语气柔和:“既已成往事,就莫记挂在心,去了旧的才能有新的来。你是个有造化的,爹娘不在,日后我替你瞧着眼,你大可放了心,这院里的丫头,就没一个在婚事上亏了的。”

小枣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随意磕头,只诚惶诚恐行了礼:“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敢忘。”

“你们这些小丫头,不过就爱说些好话来哄我罢了。”

宜臻淡淡一弯唇,“谁知道嘴里有几句真话呢。”

“行了,你也下去罢。”

在小枣开口前,她挥了挥手,“这会子没什么胃口,这壶羊奶你端下去,不拘倒了或是热了自己用,都随你。”

小枣在宜臻身边呆的久了,越发明白为何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便是连她爹地曾经做工的地主家小姐,都整日里攀着要去世家大族里做丫鬟。

原是主子手底下随便漏下的几点好东西,就是外头见也见不着的。

更何况五姑娘这样从不苛待打骂下人的好脾性主子。

能碰上便真是百般运气了。

......

小枣退下去后,宜臻倚着塌,连发髻也未卸,便困倦地眯了眼。

半梦半醒间,她又想起了今夜在山上寺里,卫珩母亲与她说的话。

“珩儿看着淡淡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最是重情,若是真上了心,就没命儿地把心肝也掏出去待人,自小我最怕他的便是这个。”

“他打从生出来,便比旁人要聪慧些,想的做的,便是连他外祖父也掺不得手,我不怕他庸碌没出息,唯独愁他性子太独,有仇必报,一点儿亏也不肯吃,日后总要遭罪。”

“这镯子是我娘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串儿是他生父放在我这里的,今日本该都给了他,可我不给他,给你,日后若有不好......日后他和他生父间若有不好,我盼着你能劝劝他。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他很不必牵扯进这样的纠葛里。”

那镯子是个极普通的木镯,只在镯身上雕了几只兰花,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木材,因为年头久了,还显得有些陈旧。

摩挲了许久,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那玉牌就珍贵许多了。

白玉质,凝润通透,牌体规整,双面剔地阳纹,一面雕以祥龙穿花图样,一面上部竖书“万寿无疆”,下饰古纹。

宜臻刚拿到手时,差点没吓得摔了。

念及方才卫夫人说的“生父”,她心里头隐隐有个猜测,却因为这猜测实在是骇人的紧,到底没敢再想下去。

毕竟以她的见识来看,卫珩几乎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之一,如今立起来的那些个皇子皇孙,没有哪个比得上他。

史书上幼年时流落民间,而后成就大业的皇帝,也并不只有一位。

倘若......倘若真是她猜的那样。

日后整个大宣,怕是都要天翻地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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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臻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卫珩在祝府的角门处静静站了半刻,而后上了马,扭身朝来时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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