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那我每个星期天晚上十点钟用固定电话准时打给你,就这样说定了。那我挂了,拜拜。嗯——哪。”
听得出来柳青挂电话时对着话筒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好像他真的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一样,挺温暖,让我有点头晕目眩。“拜拜。嗯——哪。”我也回敬了一个,才挂掉电话,伸手摁了我身边这台落地电风扇的按钮,电风扇里三片叶片又开始旋转,越旋越快,最后旋成一个银白色的圆饼。我透过这个圆饼感觉自己像孙悟空那样变小变小,变成一股风,身上拥有超越时空的异能,钻进了这个时空隧道,把自己带回了我和柳青结交的原点……
柳青和我一样都是西湾乡杨家村人。我父母都是庄稼人,大包干后一家七口人——爷爷、奶奶、爸、妈、我、妹妹月红、弟弟健华分得十来亩稻田和三块自留山地。住着老旧的砖瓦房。柳青的父亲是一位小学教师,他娘是杨家村人。他父亲是宜南县人,由于柳青的曾祖父和祖父是小资本家,十年文化大革命时期(1966年-1976年)的1968年柳青的父亲被下放到杨家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劳动改造,由于他父亲是1968年的高中生,有点文化,西湾公社就安排他父亲柳德泉一边半天去稻田挣工分,半天在杨家村小学教书,1972年与同村的一位中农家的女儿平小凤结为夫妻,1973年生下柳青的姐姐柳红,1975年生下柳青,1978年柳德泉得以转正为国家老师,被调到平家堡教学点任教,兼任学校负责人。
我依稀记得我和他在杨家村小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同班同学,从三年级开始到五年级老师看我和柳青个子都一样高,我的成绩比柳青差点,我和他挺合得来,就安排我与柳青坐后排同一张老旧的杉树课桌。从四年级开始,我们班的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就笑我和柳青是一对。我听了这事就会生气,嘟着嘴去报告老师。柳青则会羞红了脸,躲开了。我报告了三次,慈眉善目的高老师就批评了他们三次。从此他们虽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叫,但偶尔会在我和柳青背后指指点点,小声地笑我们是两公婆。自从高老师在班上批评了“瘌痢头”和“小猢狲”后,柳青似乎总想躲着我,还在我俩的课桌上用削笔刀划了一条中线以向同学表明我们不是两公婆。但过了一个星期这条分界中线形同虚设:和以前一样我过线他不介意,他过界我也不介意,他没有笔我会借给他,我掉了本子他会帮我捡起来。我语数成绩没有柳青好,我有什么做不出的题目总想请教他,他总是像小哥哥一样耐心地讲解给我听。由于他的品学兼优,他几乎每个学期都能被杨家村小学的老师评为“三好学生”,获得一张奖状、一支圆珠笔和一个笔记本,而我只得两个“三好学生”的荣誉。应该说,我能在五年级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中考出好成绩,考上西湾乡中学有他一份功劳。
在杨家村小学柳青唯一一次被罚站是在四年级上学期快结束时。“瘌痢头”和“小猢狲”他们几个看见我和柳青和好了,感到失望,竟然还编了一个小曲:杨柳青青兰花香,公婆双双把家还,把家还。这个小曲顿时传遍整个校园,几乎每个同学都会唱这首小曲,把我这个文娱委员气哭了,呜呜呜地抹着眼泪向刘校长报告去了。柳青这次拿出了小男人的勇气,拿出学习委员的气势,伸出小拳头打了“瘌痢头”和“小猢狲”一顿,先后把他俩打翻在地,后来他们俩联手把柳青推倒在操场上,扭打在一起。刘校长把他们三人叫到教师办公室,怒气冲冲地斥责“瘌痢头”和“小猢狲”一顿,他俩把头一歪,眼一斜,还觉得有理,被刘校长往他们衣领上一抓,一拖,拖到办公室外罚跪。在一旁的高老师这时也开始严肃地批评他们。因为柳青打人在先,也被刘校长罚站在办公室外。看着他惭愧的表情,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受到震撼,我永远都忘不了他因为我而打架,而被老师罚站的那一幕。
1987年9月我和柳青考上西湾乡中学后,柳青就在他父亲所在的西湾中心小学(1985年调入西湾中心小学教学,至今还在西湾中心小学教学)居住,我则寄宿在西湾中学。当时和全国中西部地区的许多农村中学一样学习条件比较艰苦。每个周一我要带上一个星期的干菜和十来斤的大米,干菜主要是腌菜干、豆角干、萝卜干、红薯干、辣椒饼(把辣椒细末和着糯米粉,揉成团,晒干,切成片,油煎而成)和辣椒酱等,有时会带上几个自家鸡鸭下的鸡蛋或鸭蛋,藏在米袋里。扁担一头挑着布袋改装的书包和一个里面装着几罐干菜的菜布袋,另一头挑着米袋子,清晨六点钟左右和李水娥、柳青等同村的五六个初中生动身步行去西湾乡中学。
那时虽然从杨家村到西湾村开了马路,但马路坑坑洼洼,蜿蜒崎岖,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很少平坦笔直的路段。上初一的时候,男女还会一起走。柳青不需要带米带菜,只要背个书包,因为米菜他父亲会带,于是中途他看我累得出了汗总会给我挑米袋子,弄得同村的李水娥几个女生挺羡慕我的,偶尔也会请柳青挑一段路,他总是乐意帮忙。上断龙岭是一条陡峭盘旋的长坡,别说是挑担子,就是空手上坡都会累得气喘吁吁。柳青上到半坡就会累得直喘粗气,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我跟在他后面看见了就会去接他的担子,但柳青常常会不肯,最后双方妥协,柳青把我的米袋子还给我,由我挑,他还背他的书包。作为奖赏,我会在路边摘些野草莓、野山楂奖赏他,有时趁大家休息时拗断一两枝毛榛子枝丫,用小石头砸开浑身是刺的外壳,取出里面的果实送给他一些。他总是会腼腆地抓几个尝尝,咧嘴冲我笑。从那时起我就喜欢看他冲我笑。他的笑就像清风一样清爽,像山泉一样解渴,像鲜红的野草莓一样甜。他一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用手掩住小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