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宝云朝觉禅氏行礼后,也领着八阿哥走开,走不远孩子就回身看看弟弟和觉禅贵人,见他们上了轿子才回过头,等跟着宝云走远了,突然问她:“十阿哥是觉禅贵人的孩子吗?”
“当然不是啊,十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孩子,觉禅贵人随贵妃娘娘住在一起,时常陪十阿哥玩耍。”宝云笑着应答,竟是才想起八阿哥和觉禅贵人的关系,长春宫里至今没什么人提起来生母养母的事,连她都不大在意了。
“觉禅贵人能陪弟弟玩真好。”八阿哥笑着说,“额娘已经不陪我玩了,额娘说我就要上书房了,不能再玩耍。宝云,如果我念书念得好,额娘还会让我玩吗?”
“自然能玩耍,大阿哥不是还说要带您去骑马射箭吗?那比玩还有意思呢。”
“宝云,我上次听见大哥说,觉禅贵人是我额娘……”
孩童的声音在长长的宫道上消失,宝云倏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小小的孩子,八阿哥满面镇定地看着她说:“我懂,四哥就是德妃娘娘的孩子,但他也是皇贵妃娘娘的孩子,那我是不是也这样?”
“八阿哥,您明白?”
“四哥的事我就明白。”八阿哥应道,“但是我自己的就不大明白,宝云,我真的是觉禅贵人的孩子吗?”
宝云很纠结,不知怎么说才好,只能先问:“奴婢若对您解释,可您能不在娘娘面前提起吗?”
八阿哥认真地点头:“我知道这是不能说的,不然大哥也不会偷偷和额娘讲,额娘好像还有些生气,我知道这个不能问额娘,宝云你放心,我就自己知道好了。”
宝云有些诧异地看着小阿哥,都说皇家儿女心智长得早,可八阿哥是不是早得有些过了?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孩子很会看眼色,与其说惠妃养着他,不如说是他自己好好哄着惠妃照顾他。这么一点年纪,从来不会撒娇耍赖,任何事都能做得让惠妃高兴,而惠妃岂是看不明白的人,知道是八阿哥聪慧,曾还听她不经意流露出几句嘀咕,仿佛渴望大阿哥能有他弟弟这般该多好,分明差了十来岁的兄弟,哥哥却不如弟弟了。
宝云便慢慢将八阿哥的事告诉孩子,安抚他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宫里类似的事太多了,就和七阿哥、十二阿哥他们独自在阿哥所一样,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由更高贵的人来抚养而已。
但这些话,八阿哥似乎并不在意,他好像只要晓得大阿哥的话是不是真的就成,而后一路去慈宁宫,宝云就只听见八阿哥呢喃了一句:“可是每次见到觉禅贵人,她都不理睬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呢。”
这不仅是八阿哥的疑惑,亦是宫里所有人都奇怪的地方,觉禅贵人作为八阿哥的生母,由始至终没有对这个孩子正眼看过,好像根本不是她生的一般,当年在咸福宫的闹剧也人尽皆知,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时常能看到觉禅贵人领着十阿哥去各处请安,宛若母子一般亲昵融洽,可每每遇见八阿哥,依旧形同陌路。
八阿哥来慈宁宫时,正赶上四阿哥从书房回来,都是来给太祖母请安,太皇太后早就除了节庆之外平日不见后宫妃嫔,但重孙子个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谁来都一定见,这会儿四阿哥和八阿哥一起站在面前,是孙子里头最最漂亮的两个小子,看得老人家眉开眼笑,对胤禛说:“明年胤禩也要上书房了,做哥哥的要好好带着弟弟。”
胤禛却不怎么热情,只是闷声点了点头,太皇太后见他这样,突然想到兴许是胤祚的缘故,一时心酸也不再提,问问俩孩子今天做了些什么,便打发苏麻喇嬷嬷领他们去洗手回来吃点心。
两人回身时就看到德妃娘娘带着宫女进来,她甜甜地笑着,对胤禛说:“今天的莲藕糯得很,比前天的还要好,温宪不来捣蛋,嬷嬷新开了桂花蜜,你蘸着多吃几块。”又和蔼地问胤禩,“八阿哥喜欢吃莲藕吗?”
“喜欢。”小家伙大声地应答,便跟着哥哥一起去洗手,等待宫女奉来水盆的功夫,身边没什么人,胤禩突然拉着哥哥说,“四哥,你知道吗,我不是惠妃娘娘的孩子。”
胤禛淡淡地看他一眼,他当然知道了,书房里几个阿哥早就说过这件事,大阿哥还叮嘱过他们不要在八弟面前提起,不过现在胤禩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也无所谓,不在意地说:“和我一样,这没什么的,觉禅贵人是你的生母,往后你对觉禅贵人也要更尊敬才是。”
胤禩却问:“四哥,那你会喊德妃娘娘额娘吗?”
“会啊。”胤禛不假思索,但他也明白,好像并没什么机会喊额娘,而且他一直以来都称呼母亲为德妃娘娘,母亲没见什么不高兴,他也就不想刻意去改。再者额娘似乎是在意这些事的,从前那么害怕自己会离开她,为了额娘,就不要计较什么称呼了。反正他心里一直都很喜欢生母,德妃娘娘对他而言,生母与否早就不重要,就算不是为了胤祚,将来也一定会好好孝敬她。
“那我下次见到觉禅贵人,也喊她额娘,她会不会就理睬我了?”胤禩忽闪着眼睛问哥哥,“德妃娘娘对四哥好亲切,可是觉禅贵人从来都不理睬我。”
“那你还是不要……”
“四哥别说了。”
没等胤禛回答什么,胤禩突然打断了他,原是有宫女捧来了水盆,他冲哥哥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再别人面前提起,等洗了手往太祖母这边来,胤禩又轻声对哥哥说:“四哥别跟其他人说好吗?我额娘不知道。”
胤禛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兄弟俩陪着太祖母吃点心,胤禩很会哄太皇太后高兴,胤禛偶尔也会觉得他说话有趣,再等兄弟俩一起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便对岚琪说:“两个孩子哄着多吃了几口,晚膳不要准备了。”
岚琪没有勉强,太皇太后如今吃得越来越少,年纪大了的确少而精致才好,便陪她屋檐下站着说话,太皇太后一手撑着拐杖,一大半则靠着岚琪,老人家越发瘦弱,岚琪也支撑得住她的身体,心里偶尔会难过,她一直都还记得太皇太后当年的模样,如果太皇太后永远那样精神矍铄该多好。
“胤祚没了之后,胤禛有什么变化,你看出来吗?”静谧之中,太皇太后问起来,日暮余晖最后一缕金黄从慈宁宫渐渐散去,天色徐徐暗下来,老人家的神情也有些黯然,沉沉地说,“今天看他对八阿哥的模样,再有她们多少告诉我一些孩子在书房里的事,这孩子如今对兄弟,不是从前那样热情了。”
岚琪其实也有所耳闻,可她并非时刻在胤禛身边,好些事自己没看到,就不敢乱想,甚至她略略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孩子性格不同,原很正常,但他若往后生得对兄弟冷漠无情,就要遭人非议,你和皇贵妃要留心一些,他若本是天性不想与兄弟热络,却被别人误会清高倨傲,那就不好了。哪怕装也装出一些热情,身为皇子,他们从来身不由己,维护皇室的和谐,也是他们的责任。”太皇太后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似乎累了,最后懒懒地说,“扶我进去吧。”
岚琪听得心内沉重,一面搀扶老人家进门,一面回想刚才胤禛的表现,突然手里的力量一沉,就是跨门槛的功夫,太皇太后的身体坠下去了,前后左右的人都簇拥过来搀扶,慌慌张张把太皇太后抬回榻上,老人家坐定后虚弱而无所谓笑着:“别大惊小怪,脚下没留神而已,不许去吓唬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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