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照章办事的生硬的语言,而是犹如熟人之间的谈话,那些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划过嘴边的话,以前都是些什么?它们不存在了,逃走了,自动变成了许多柔软的东西,就像棉花糖,像是白云一样。沈兆墨知道眼前面对的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病人,不单纯指的身体,心灵也同样千疮百孔,被现实蹂躏成一片片残片,再也拼不起来了。或许,此时放她去休息,才是最应该做的。
但他得继续下去,哪怕后面的证实十分困难,也必须听她承认这一系列事实,而她显然明白这点。
像是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沈兆墨平静的说道:“你果然就是张岸抱来的怪物婴儿。”
马静雪先是有点吃惊,却在下一秒恢复常态,“果然?看起来各位也不是所有事都胸有成竹啊。”
“我们是人,自然会有疑惑,会有迷茫。”沈兆墨不急不慢的回答。
“……对,我们都是人,人而已。”
马静雪站起身掏出跟皮筋把头发束起,径直走进厨房,一阵清脆的陶瓷碰撞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出来,随后,她端出一套白瓷茶具,茶壶的壶口正飘着热气。
“幸好还有水,茶叶已经被我收起来了,各位将就着喝点水吧。”说完,她举起茶壶往挨个茶杯里倒水。
“马谅是为了你才杀的张岸?硫酸里的又是谁?”
马静雪眼一抬,说:“硫酸里的才是张岸。”
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谁听了都会大吃一惊。
“床上的那个是张岸的保镖,爸爸原本没想杀他们,他只想救下我,可张岸就是个魔鬼,他想把我也变成那种嗜血残杀的野兽,甚至还自豪的向爸爸宣扬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创造’出我来的,如果他不死,将来会有成百上千个可怜孩子成为他手中的玩具,爸爸只是被他激怒了,我相信他是一时冲动。”
“冲动到准备硫酸?”
马静雪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沈兆墨,“如果我说硫酸是张岸准备的,你相信吗?”
“为了杀马谅,但马谅一个人无法打赢两个,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专业的保镖……是陈友,陈友也在现场。”
突然之间,沈兆墨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性格傲慢的马谅唯独跟护工陈友互通消息?为什么陈友跟他说什么他都耐心去听?一个护工,他跟高高在上的著名设计师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却联系的如此密切,这必定有个契机,而这契机其一就是张岸的死,其二是他们共同救下的女孩。
“我不知道陈叔叔为什么会去张岸的别墅,他们从未跟我提过,我只知道他们杀死了张岸还有保镖,陈叔在隔壁一间隐藏的屋里找到了大量硫酸和一个玻璃缸。”
“然后就把他扔进硫酸里当作长大后的怪物?”穆恒眉一挑。
马静雪低头笑了笑,“他们没这个目的,倒是有了意外的效果不是吗?你们在见到尸骨的时候把他错当成长大的怪物,其实,这也不奇怪,怪物长得什么样,能长多快谁又清楚,就因为它能杀能打就擅自认定为男性,这类的先入为主对你们并不好。爸爸把张岸扔进硫酸完全是为了隐藏他的身份,如此,就算某天尸体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查出张岸来,他们决定让张岸和他的怪物婴儿彻底无影无踪。”
“然后马谅收养了你,带你出国治疗,从此开始了国外的生活。”
马静雪点点头。
问完这个问题的沈兆墨的身影仿佛瞬间凝固住了,他慢慢的抬起头,原本还算亲切的眼睛闪出一丝阴郁,“为什么要杀人,来之不易的幸福,事到如今为什么要葬送?”
马静雪脸色忽然铁青,沈兆墨以为她要昏倒,可她仍旧平静的缓缓开口:“因为他们不死,我和爸爸就活不了了。”接着,她倒了杯热水捂在手心里,“我和爸爸回国没多久,徐聪和方军就找了过来,他们来要钱,拒绝的话他们便去警察局自首,大家谁也别好过,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爸爸今后都会被人勒索下去,至于董芳华和姓黄的医生……姓黄的冒充妇产科医生给我生母做得产检,至于董芳华,是她劝说我的父母放弃的我,他们是被逼的,是害怕,可他们也是间接害我的罪人,既然要杀,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怒气,但是有一种杀伐决断的强硬,一种不露声色的冷酷的味道。
有些发黄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着光亮,沈兆墨对面看着她,说道:“你利用了方林娟这个身份住在六塘村,故意装出神神叨叨的模样好让村民忌惮,由于少有人在意‘方林娟’,你可以自由辗转于六塘村和东城,以免马谅起疑。”
“你……”夏晴上下打量她,“是怎样在样貌上动手脚的?我们见过那么多次我愣是没认出来。”
“我学过特殊化妆,改变样貌没什么问题,行为嘛……装成神经病就行了,夏警官,您还记得在审讯室里你对我厌弃的表情吗?”
夏晴不爽的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