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云萱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谁教你的这样跟娘说话?没看见娘已经很伤心了吗?”
面对云萱的斥责,云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抿了下嘴角,定定的看着她,说:“二姐,你以后也想成为娘这样的人吗?只知一味的孝顺,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从不替自己着想,甚至不会给自己的孩子留一条后路!”
云萱霎时哑然,她……不想。
云萝就看着她继续说:“娘是没办法,不能不管,可是你以后如果也这样,我是不会管你的,就让你被公婆刁难,被叔伯轻视,给别人当牛做马。”
刘氏的脸更白了,一屁股坐回到床沿上,精神恍惚的好像已经看到了云萱被这样对待的场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郑丰谷站在旁边,也已经有些呆了,怔怔的张合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发不出声来。
这是云萝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口出恶言,她以前总是劝两句,见劝不听也就暂且放下了,宁愿费心思去挑拨郑丰收,只为了尽可能的避免给这两个老实人带来太多的伤害和为难。
可现在,她每天都会在不动声色中为刘氏把脉,脉象轻浮,胎动不安,甚至都有了将要小产的迹象,刘氏她自己难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她知道,她知道她自己怀胎不稳,需要好好休息,前天云萝还看到她偷偷的去洗沾了血迹的亵裤,还在背着人偷偷的抹眼泪呢!
现在她就因为放下活计在屋里睡了两个时辰而心中不安,连饭都不吃了。
省下这一碗粥的粮食就能让她心里头好过些吗?
云萝心里憋着一团火,真想就这么甩开手不管他们了!
文彬小心的扯了下她的手,虽然三姐的脸上一直都没啥表情,声音也并不尖锐,但郑小弟还是觉得怪吓人的。
“三姐,你如果被欺负了,我一定会给你出气的!”
“我可不会让自己委屈!”用力揉了把郑小弟的狗头,又对刘氏说了一句,“为什么弟弟更亲近我?因为我能护着他,你不能!”
咦?咋忽然说到他了?
郑文彬小心的瞄了两眼爹娘的脸色,然后跟在云萝的身后,哧溜的爬上了她和云萱的床铺,死皮赖脸的直往她被窝里钻,“三姐,我今天跟你睡。”
云萝伸腿就将他一脚踹了出来,正好落入床边二姐的怀里。
云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然后将弟弟塞进了另一床薄被子里,轻拍两下,“安分些。”
妹妹已经面朝着墙壁躺下,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云萱又小心的看了两眼爹娘,然后默默的捧起桌上的那碗粥,出了门往灶房走去。
没多久,她又捧回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放在桌上,然后轻声说道:“娘,你现在禁不得饿,快把粥给吃了吧。小萝的性子向来如此,话虽不好听,但也是关心你,你们别往心里去。”
若不是当真关心,小萝向来都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更不要想她跟你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话了。
云萱将粥热了又端回来之后也很快上了床铺,屋里一时间极为安静,似乎连呼吸都在小心翼翼的。
良久,郑丰谷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把粥端到刘氏的面前,轻声说道:“快吃吧,活再要紧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省下这一碗粥来又有啥用?小萝说得也对,是我们没用,还要她一个小丫头护着自己的姐姐和弟弟。”
刘氏吸了下鼻子,默默的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不知咋回事,被骂了那么几句,她心里竟反倒松快了些。
幸好云萝已经面壁睡觉,不知道她这一点心思,不然心里还不知要怎么憋火呢。
wtf!你是抖m吗?
这一夜,郑丰谷和刘氏辗转反侧,躺在床上一直在说悄悄话,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才终于沉睡入梦。
第二天清晨,云萝天不亮就出门,叫上了虎头之后一起上山,在山上指出他那几个陷阱的错误,再教他亲手布置出合格的陷阱,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下山时早已经日头高升,将近正午。
金公子又来了,今天他带了几个工匠,正在里正的陪同下满村子转悠,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凑热闹的村民,应该是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建造作坊。
云萝并没有凑过去,只将猎物都交给虎头处置之后,就背着空篓子转了个圈,跑到刘阿婆那里吃了一顿十分美味的肉食,然后才回家。
刘氏抓着柴刀将长条的干柴砍成一截一截的,见到云萝回来,她几乎是慌乱的扔下了柴刀,手足无措的看着她说道:“小萝回来了,我我我这正折柴呢,待会儿烧……烧火的时候也能方便些。”
云萝默了默,有点担心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她只是不想看着刘氏不顾身体的把全部的活都扛到了身上,并不是看不得她干一点活啊!
见她沉默,刘氏更慌了,搓着手结结巴巴的说道:“娘今日有好好歇着,就做了个早饭,其他的啥都没做,没有出门,没有下地,连去后院拔两颗菜都是让文斌去的,刚就是,就是想着把柴折了,不是啥多累的活。”
说到后来,她都有点委屈了。
云萝看着她这个样子,忽然又觉得有趣。
唔,这样好像也不错呢。
与其让刘氏畏惧公婆被那老两口掌控,倒不如由她这个女儿来辖制,就让她觉得小闺女比公婆更不能招惹吧。
云萝默默的握了下拳,眼睛微亮,这个好主意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看到刘氏还站着小心的瞧她脸色,云萝将背篓放下,然后从里头翻出了一个包递了过去。
这是一片大叶子,打开叶子就见里面躺着一小捧圆滚滚、淡粉色的野杨梅,刘氏见了不由得眼睛一亮,“咕咚”咽了下口水,然后惊喜的看着云萝,“这是给娘摘的?”
“嗯。”云萝也忍不住的口水分泌过于旺盛,不由抿了下嘴,说,“很酸。”
她刚才在山上尝了一颗,现在闻着这个味儿还牙酸得很,感觉牙床都要浮肿了。
刘氏却很欢喜,接过这大树叶子,拈了粒杨梅就塞进嘴里,眉头一蹙,然后又迅速的舒展,只眯着双眼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云萝的口水再次泛滥,酸得她向来平静淡定的小脸都微微扭曲了一瞬。
“你少吃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氏又塞了一粒进嘴里,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唉,娘晓得。”
云萝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捡起地上的干柴,也不用柴刀,只用双手的力量就把它们折成了一截截的。
刘氏捧着一树叶的野杨梅站在她身后,缓缓的柔软了表情。
可惜,温馨的气氛总是不能在这个院子里维持太久。就在云萝忙着折干柴的时候,从堂屋里忽然传出了郑玉莲的叫骂声,“这么个货色你也敢上门来说合?你这是瞧不起郑家呢,还是瞧不起我郑玉莲?”
云萝抬头看向堂屋,倒是有了点好奇。
其实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堂屋里头有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家人的,倒像是来了客人,只是她当时并不在意。
刘氏也转身朝堂屋那边张望,又轻声跟云萝说道:“是陈二阿婆来了,仿佛是有个好人家想要给你小姑说亲,只不知是啥样的人家,这听着,咋地小姑好像很不满意?”
言语中仍是掩不住对郑玉莲的关心。
这个陈二阿婆跟栓子的奶奶陈阿婆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姓陈的也是她的夫家,而不是她自己。
她性子爽利,嘴皮子利索,走村窜户的很是吃得开,平时也常常做一些拉媒保纤的活儿,那一次郑丰年休沐回到家时孙氏不在,就是带着郑玉莲找陈二婆子去了,要托她给郑玉莲找个好人家。
才大半个月的时间,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合适的人家,不过可惜,郑玉莲很显然的并不满意。
云萝和刘氏站在院子里,在听到郑玉莲的那一声嚷嚷之后,又听见了几声斥责和争执,然后就看到一个身穿青布衫子的老妇人不顾孙氏和李氏的阻拦,甩袖子从堂屋走了出来,一脸的怒气难消。
说媒保纤那么多年,真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难堪。
她本不是靠着这个过活的,只是天性喜欢窜门,老头子也觉得能说合一段姻缘那是积德的好事,她就一直没有放下,但每次都是尽可能挑着适合的人家两方说合,从没有做过隐瞒骗婚的缺德事。
往常她上谁家的门,哪家不是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即便是对她说的人家不满意,也都是好言拒绝,相互留着颜面还能日后好相见。
从不曾被这样恶语相向,尤其这还是父母长辈尚未开口,那被说亲的小姑娘竟先跳了出来嚷嚷。
真真是要羞死个人!
她快步走出堂屋,一路往大门外奔去,身后孙氏和李氏婆媳两连忙追上来,口中也不住的说着好话,为郑玉莲的莽撞赔礼道歉。
“他二婶,都是我跟老头子把她给宠坏了,嘴上也没个把门,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哪里晓得结亲之事,都是一听说给她说亲就以为是爹娘不要她了。”
“二婶,您消消气。您说的那真是极好的人家,我家小妹就是脸皮薄,性子也有些别扭,又对离家出嫁之事有些惶恐,就有些口不择言,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