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近侍同时色变。
一人赶紧翻出一只药囊,飞快倒出两枚丸药,喂朱瑄服下。
朱瑄体弱多病,今天本是去西苑赏花,却跑了一天的马,还情绪激动打了罗云瑾一巴掌,既伤身又伤神,近侍路上就惴惴不安怕他发作,一直紧紧揣着药丸。
没想到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太子居然咳血了!
屋中几名心腹惊惧交加,心痛不已。
昏暗灯光下,朱瑄靠坐在榻上,面如金纸,满头冷汗,双眸却如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亮得惊人,撒开血帕,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虽然病弱,气势依旧。
众人欲言又止,暗叹口气,应喏退下。
朱瑄唇色隐隐发青,喘了几口气,又站起来往外走。
门口内侍差点昏倒在地,哭着拦阻:“爷,您的身子……”
朱瑄双眉微皱,示意内侍不必多说。
“去乾清宫。”
嘉平帝应该从西苑回来了。
夜长梦多,他得赶在周太后和郑贵妃插手之前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为娶媳妇辛辛苦苦、心力交瘁
金兰:对不起不关我的事,呼呼大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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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退亲
乾清宫。
殿前宫人见皇太子深夜求见,有些诧异,小心翼翼道:“爷爷从西苑回来就去了昭德宫。”
昭德宫是郑贵妃的寝殿。
内侍忙劝朱瑄:“深更露重,千岁爷先回宫歇着吧,明早再来求见不迟。”
朱瑄轻拢鹤氅裘,转身出了前廊。
天已全黑,如银月色渐渐漫上来,朱红宫墙、廊厦殿宇此起彼伏,笼罩在一片粼粼皎洁清辉之中,回廊曲折连环,花枝疏影重重叠叠,暗香袭人。
内侍不知道朱瑄要去哪里,紧跟在他身后,手中提灯一颠一颠的,灯影幢幢。
转过一道道回廊,穿过一重重宫门,路上遇见几个更鼓房的打更内官,内侍抬头四顾,觉得皇太子可能想去仁寿宫拜见周太后,不料太子忽然站着不走了。正疑惑,身边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内侍反应过来,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内侍拿眼瞧他。
那内侍暗悔自己不该出声,捂着嘴后退了两步,藏进廊下树影里。
朱瑄显然认得眼前这座空置荒芜的大殿,停下脚步,站在一面高耸的砖墙下,背对着灯光负手而立,身影似融入融融月华中,周身一股凄凉之意。
内侍没来由觉得鼻酸。
同伴扯扯他衣袖,和他耳语:“你可别露了行迹,这里是瑞仙堂!”
内侍面露惊讶之色,太子怎么会深夜来瑞仙堂?
不多时,风声渐消,远处飘来一阵明晃晃的灯光,内官高声示意宫人退避,嘉平帝在十数个华服亲卫的簇拥中慢慢走来。
禁卫和内官看见这边有人,小跑过来查问,见是朱瑄,忙赔笑说:“陛下正要去仁寿宫。”
朱瑄嗯了声,站着没动。
几名东宫内侍悄悄交换一个眼神:太子果然擅于洞察人心,居然猜到嘉平帝今夜不会留宿昭德宫,而且还猜中嘉平帝一定会经过瑞仙堂!
嘉平帝经过,朱瑄应该前去请安,但他站着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上前迎奉的意思,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悄悄地退开了些。
贵人之间的事,轮不着他们当奴婢的多嘴。
远处,摇曳的灯火映出嘉平帝蜡黄的脸,他身上还穿着白天去西苑赴宴时穿的常服,双眉紧皱,神色疲惫,缓步下了长廊。
看到一袭氅衣静静立在月光中的朱瑄,嘉平帝蓦地一怔,神情恍惚。
此景此景,好像有几分熟悉。
朱瑄转过身,看着嘉平帝,双眸又清又亮,儒雅温润,轻声道:“爹爹。”
嘉平帝浑身一震。
宫中皇子皇女平时都唤他爹爹,唯有朱瑄和他关系疏远,而且性格古板阴沉,每回拜见,不是叫“陛下”就是称“父皇”,口气疏冷,规规矩矩,敬畏是有了,却一点不见亲孝之意。
这一声久违了的爹爹,让嘉平帝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