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光凭容貌看不出这位皇帝的年纪,他亦是修行中人,眉目与晏无书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在气质上,晏无书看上去懒散了些,这人则相当冷厉威严。

晏无书见他也不行礼,随意捡了张椅子坐进去,施施然整理起袖摆来。

乾元殿内沉默无声,皇帝在桌后拿朱笔批了七八道奏折,才抬眼看向晏无书。这人无聊得看起了杂书。

皇帝眼底闪过愠色,话说得很直接:“朕要一根凤凰羽毛。”

“凤凰羽毛?拿来点缀还是入药?”晏无书抬起头,又笑了,“我又不是凤凰,哪来的凤凰羽毛?”

皇帝不理会他的说辞,只道:“你带人回孤山雪意峰的事情,朕听说了。”

“那又如何?”晏无书轻声问。

“他是你的道侣。”皇帝盯着晏无书的眼睛。

他们两人的眼睛尤为相像,都是凤眼,眼角拉出的褶痕无声上勾,显出几分狭长。眼眸又亮,被殿内灯烛一照,皆映出幽光。

晏无书听见这话,眸间笑意不减,单手支颌,手肘撑在把手上,慢吞吞地说:“可我又不是凤凰羽毛的主人。”

“这么说,你不愿替朕办这件事。”皇帝的语气沉了些。

下一刻,他不再看晏无书,丢开手中朱笔,坐到书案后那把椅子上,偏头看长窗外的星辰:“那就替朕杀个人。”

“我已经不是你皇室的刀了。”晏无书依旧不打算听从。

书案上点着香,袅袅的青烟透过香炉盖上的缝隙飘散出来,溢满整座华殿。

灯烛在燃烧,风过的时候,那火舌会跟着晃,窗外的星光落进殿中,却与烛光辨不分明。这里太亮了。

沉默。

或许不该说是沉默,这里只是充盈着寂静,谁都不想与谁说话,但偏偏,有的东西需要断决。

约莫过了三四分,皇帝取出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材质上算不得多好,雕刻亦有些粗糙,但晏无书看见,神情微微一变。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讥讽,有嘲笑,有冷淡,有叹息。这样的眼神一刹,一刹过后,他挑了下眉,问:“杀谁?”

皇帝给出一个名字:“南海刀圣。”

“人家刀圣在南海岛上一蹲就是三十年,安安分分、从不惹事,你杀他做什么?”晏无书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似有些感兴趣。

“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你杀了他,便能取代他,成为新的天下第一。”皇帝重新看回晏无书的眼睛,和他对视。

“听上去很诱人,但我对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感兴趣。”晏无书语气幽幽,“这种时候,你应该对我说实话。”

北苍国的皇帝有片刻犹豫。

当下一次烛火晃动时,他靠上椅背,严肃又冷酷地说:“刀圣一日在南海,我便一日动不了南境。”

“杀了他,然后开战,然后让这悬天大陆,每一寸土地都姓晏。”

晏无书眼底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嘲弄,轻呵一声,问:“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玉牌。”皇帝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丢,送到晏无书手上。

这一回,晏无书的神情不再生出变化,他手指慢慢摩挲过这块玉,道:“你想清楚了,这东西只能用一次。”

皇帝道:“换刀圣的命,不亏。”

晏无书从座椅里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当双手垂落时,脸上的表情跟着退去,他面无表情看向书案后的皇帝:“的确不亏,或许你就指望着我,和他同归于尽呢。”

“此话休提。”皇帝冷冷说道。

“虎毒不食子?”晏无书问他。

皇帝没有接这句话,看向窗外夜空中的星辰,道:“你许久未回来,你母后甚为挂念,去看看她吧。”

晏无书:“陛下,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他从椅上起身,玄色衣摆如水滑落,折转之时在虚空里拉出幽幽光弧,稍纵即逝。

跨过殿门,那个迎晏无书入宫的大太监高声道:

“恭送二殿下——”

门扉沉沉合拢。

虎鼓山。

山风吹乱林影,晃动一地星月光华。

鸟雀们都说不曾在山上发现那口钟的踪迹,萧满灵机一动,问它们这山上可有地方不能进去。鸟雀们给出答复,是以萧满如今要去的,便是那几处寻常鸟儿飞不入的地方。

萧满心中生出些许微妙感觉,觉得这大抵可算作做贼心虚。

一路走来,山道上唯有他一人的影子,风肆意乱窜,在林里叶间发出呜呜响声,像是嚎哭。萧满在雪意峰上独处惯了,不觉得夜深时分,独自一人行走山间有多可怖,可走着走着,觉察出不对来。

——有人偷偷跟在了他身后。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且从脚步与呼吸判断,还是个年轻女子。

可若真是寻常女子,作何深夜里偷偷跟着别人走山路?饶是萧满入世不深,亦察觉出这里面的怪异之处。

萧满放慢脚步。

他身后的女子亦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