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三年,您一次也没这样过啊。”容远一脸震撼。
萧满不与他解释那么多,垂了眼,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嘱咐起旁的:“今日之事,不必告诉陵光君。”
说完一颗一颗捻动佛珠,默念当年从大昭寺中学会的心经。
别人可能无法察觉,但萧满很清楚,先前传出的那声刺耳鸣响里,带着淡淡佛息。便是在那个瞬间,他意识到极有可能是林雾带回的那一座佛龛在作祟。
而响声过后倏然传来的不适感实在是熟悉,当初去大昭寺学佛之前,他每隔数日便会受上一次这样的折磨——源自打胎里带出来的病,那病本已痊愈,但不知为何,被那道佛息给弄复发了。
萧满应对自己的病痛冷淡又熟稔,一句一句念经,神思沉静。
细小圆润的菩提珠串折射日光,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堵在萧满胸口的那团郁气被疏导开去,顺着经脉回路排到体外。
他吐出一口浊气,撩起眼皮。
容远还在不远处守着他,不过已经睡着了,身后是落月湖,湖面一半瑟瑟一半红。
原来辰光近晚。萧满抬头,看见夕阳正在坠落,西山的那片枫叶林在风中涌动如烧。
是时候离开。
萧满抬脚,却不知容远一直警醒着,一听风吹草动立刻睁眼。
“……殿下!”容远揉揉眼睛打量萧满一番,露出笑容,“您气色好多了!”
“当然。”萧满点头。
容远见萧满一副就走的模样,站起身拍着衣摆上的灰尘草屑,问:“要回栖隐处吗?”
“就不了。”萧满甩甩衣袖,打容远身前走过,“也不必备晚间的饭食,我不确定回来的时间。”
“您去哪儿啊?”容远冲着萧满背影问。
萧满没答。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总之不想在雪意峰,晏无书终究会回来。
白华峰上曲寒星他们定然准备着去五鼓楼用晚饭,萧满现在没闲心过去凑热闹,思来想去,大抵只有一个地方可去——行云峰。
行云峰峰主谈问舟对他印象应该还好,萧满想去找谈问舟问问佛龛的情况。
依照孤山的行事风格,带回来的东西鲜少有送出去的时候,那佛龛十有八九是被孤山留下了。既然如此,他该去探一探,了解情况,以免日后生出麻烦。
风一直在吹,袖摆起起落落,萧满停下脚步转身,眸光轻淡,眉目出挑,与薄暮里的山色湖光相映成画。
“去见一个朋友。”
怕容远担心,萧满说道。
*
晏无书的师父卧松真人葬于东风吹梦。
此地是孤山数代英烈埋骨之处,卧松真人的墓碑立于东面一棵如云青松后,抬眼便见长空无边。
他来祭拜,向来不费什么功夫。打一桶清水,将墓碑石台清洗干净,再上一炷香,等到燃尽,便会离去。
斯人已逝,轮回早入,此般形式不过是给在世之人一种宽慰、一个挂念,并不具备太多具体的意义。
这回亦不例外,待得香灰被风吹尽,晏无书一合折扇,拎起旁侧的木桶,转身就走。
林雾站在石碑前,风吹起发,遮挡住侧脸。他听着晏无书的脚步声,等这人走到那棵松下,转过身来,一双眼里清光轻漾:“师兄,我听闻你太玄上境圆满,可否请你……”
“如果在西荒受了伤,去明华堂;如果对剑道有疑惑,回你们清云峰;如果是别的事,找掌门。”晏无书毫不留情打断他。
“你不愿帮我,甚至连话都不想听我说完,是因为凤凰么?”林雾朝前走了一步,“我听闻你们来年三月就要合籍。”
晏无书:“早在我认识凤凰之前,我们就已不再是互相帮助的同门了。”
闻得此言,林雾抿起唇。
东风吹梦里禁止术法,一切事情皆要亲力亲为,晏无书把木桶送还到该在的位置上,忽然间嗅到风吹来的某种味道,皱起眉:“你还在帮着摘星客做事?”
“我们是合作。”林雾纠正他的说辞。
“趁早断了联系,免得道心折损。”晏无书依旧是冷淡的神情,言罢振衣,转身行往东风吹梦外。
林雾在原地没动,凝望晏无书远去的背影,许久,开口道:“那又如何?师兄,你还是忍不住关心我。”
他这话说得轻,也不知晏无书听见没有。
晏无书没立刻回雪意峰,佛龛之事还需折腾,他一脸凝重去了书楼。
孤山有着上万年的底蕴,藏书之丰厚,乃当世第一。无论佛门道门抑或儒门,各家经典秘籍,几乎都可在此寻得。
他想看看书楼里有无修补那种佛门封印的方法。
书楼悬浮虚空,高百丈,几乎与天相齐。分类众多,若是不熟悉的人走入,几乎等于误闯迷宫。
晏无书对此地熟悉,同这里的执事打过招呼,径直去了佛学区域。
这一寻便是数个时辰,从浩瀚书卷中抬头朝外看去,明月清风落满山间。
晏无书合上手里的书,叹了一声气,离开书楼。
亥正,雪意峰寂静无比,除了月光照耀处,其余地方漆黑一片。鸟兽都回林间休息了,还在外活动的唯容远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