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三白眼微微一缩,就清楚地看见韩家的四辆双头马车出了东坞门,他不禁翘起兰花指轻轻拂过美须,眼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色,似旁如无人一般。
姜帝背在身后的左手磨搓着戴在拇指上的扳指,见齐深这般,不由得心一提,直觉他又在谋算什么,眉微微一拧便立马松开:“昨日朕已经看到了国师府上的折子,”他垂目语带犹豫,“只是上次民间采选才将将过去两年,这次是不是该再等等?”
“这次采选无需以往那么多,”齐深瞥了一眼姜帝:“你只要给我九十九对童女便可,”既然提到这事,那他也不得不再催催:“我已经让娇颜、娇语去接太子了,太子大婚事宜也该着手准备了。”
“朕倒是想,”姜帝深叹一声,后冷嘲道:“只是韩家并未接圣旨,”他早有心要攀上韩氏,只是齐深的人一直盯着他,让他遍寻不着机会。可半月前齐深竟让他的心腹文旺给他传话,让他赐婚。
齐深抱胸:“未接旨又如何?韩家会乖乖地把韩八女送进宫的。”
看来他真的是对韩八女势在必得,姜帝轻笑:“那一切就依国师所言,朕让人着手准备太子大婚。”
韩穆薇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京城赶,摇摇晃晃了四日也到了同州。这日天已黑,他们来到了同州驿站,姜阎带着他的人先去了驿站打点,韩穆薇则下了驴车,叉腰凝视着这处驿站。
不一会,姜阎便回来了:“韩姐,我们到得比较晚,驿站这会已经没有独院了,要不咱们进同州城看看,有没有好的客栈?”
“不了,”几日相处下来,韩穆薇已经不再端着高人姿态了:“今晚我就要住这。”
一个小小的驿站,里面几个管事的竟都是修士,还有两个已修到练气十层,看来最近这要有大事发生呀?不过不管有没有事发生,她都不准备留那几人活口,只因他们所背负的罪孽太重。
姜阎心思一向灵敏,联想到今日是九月初九,不出意外今晚韩族长会像往年那般带着韩家稚童歇在同州驿站,他顿时双眸一凛:“阎这就去办,”他可没忘记娇语在破庙放下的狂言。
韩穆薇让石老汉将驴车赶去马厩那,她自己则跟在姜阎后头走进了驿站。姜阎没有亮明身份,跟驿站的主事磨了好一会才要了两间上房。韩穆薇坐在堂食区,拿了一根竹筷在手里转动着。
不一会,石大娘夫妇安顿好了他们家的驴宝,就同姜阎的人一道进了驿站。韩穆薇扫视了一遍驿站内部布置,就给坐在她左手边的姜阎打了个眼色。姜阎立马心领神会,举手叫店小二过来:“这边点菜。”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中年瘦柴棒,腰板挺得直直的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瞥了他们一眼,就没好声地问道:“你们想吃啥呀?”
姜阎看向边上这位正拿着根筷子擦头皮的韩大姐,韩穆薇斜眼瞄了一下店小二:“有没有葱爆猪脑花?”
“没有,”店小二看向点菜的平脸妇人,可这会她敛着眼睫,一时也看不清其眼中的情绪。
韩穆薇冷嗤:“这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这应该不缺猪脑的,”她吹了下筷子头,“那就来盘红烧鸡爪,一盘爆炒大肠,一盘手撕猪肚,再来一大盆猪爪……”
“你要的我们这都没有,”店小二憋着火,他知道这妇人是故意的,只是现在还不是能回敬的时候,等大事了了,他第一个先剥了她。
“没有?”韩穆薇把筷子一扔,两眼开始左右打量驿站中的几位主事,冷嘲道:“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们是吃素的,说吧,店里有什么?”千万别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她这会正缺借口削人。
店小二也不报菜名,冷笑着转身:“你们先坐着等一会,我去给你们端来。”今儿中午刚接手的驿站,后厨正好还有点俗食。
韩穆薇见店小二走了,重新拿了根筷子继续挠头。姜阎已经确定这家驿站有问题了,心怦怦直跳,眼前闪过那晚破庙里,边上这位解决那几人的画面,轻轻呼了口气,试图平息心绪。
“嘭”
店小二端了满满一陶盆的白面大馒头放在他们桌上,一双三角眼像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瞅着平脸妇人:“就只有这个,爱吃就多吃两口,不爱吃也往肚里塞两块,”毕竟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皙白纤长的手拿起一个馒头,韩穆薇揪了一块下来放到嘴里:“味道还不错,”咀嚼了几下,“今晚就将就着吃吧。”
韩余带着族中十一个孩子按计划赶到了同州驿站,与他一起的六个族中长老抱着睡熟了的小儿走在前面,他则领着剩下的五个还活蹦乱跳的奶娃娃跟在后头。
一进驿站,原先待韩穆薇他们十分冷漠的店小二像换了个人似的,低头哈腰,极为热情地招呼韩余一行人:“几位爷要吃些什么,店里这会什么都有,”说着话还想伸手就去拉人家手中的孩子,不过被避开了。
韩余走上前去,看着店小二,面上虽不显,但心里直觉不对,掏出了一锭银子:“借厨房一用,其他的暂时不需要,”同州驿站什么时候换了人?韩余想到洪丞相的话,心中不免又警惕了几分。
韩穆薇是见过韩余的,毕竟他每年都会去蕲州接送孩子,就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识不识得她。看着依在他腿边那个眼睛圆溜溜的小肉丸子,韩穆薇心中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今天她非剁了这群没长眼的恶鬼。
店小二戏演得不到位,接过银锭子也不看主事的脸色,就径自把银锭子塞到了自己怀里:“您这边请,我们厨房里什么都有,您尽管使。”
韩余右耳微微一动,忽地转身对着身后六人低声说道:“撤,”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就闻“嘭嘭”几声,整个驿站的门窗都被关了起来。而驿站的那几个主事包括店小二都分别守在了几个出口边上。
原本熟睡的孩子也被惊醒了,韩余带着族里的六人将十一个小肉丸子护在了中间,叱问道:“什么人?”
“哈哈……,”伴着嚣张的娇笑声,一千娇百媚带着几分妖气的狐狸眼女子身着血色曳地纱衣,赤裸着双足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韩族长心里应该有数,何必如此紧张?”
“国师府的人,”他以为国师府再嚣张也不敢在京城脚下对韩家动手,没想到竟是他糊涂了:“齐深为这一天应该已是谋划许久了吧?”
“对付韩家,国师爷还需谋划吗?”胡姬走近韩余,眯起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的享受:“啊……,原来这就是正道修士的味道,果然很香很诱人,”说着话,还用染得鲜红的长指甲去刮了刮杵在韩余腿边小娃娃的嫩脸。
韩余手中捏着主家发放的灵符,一眼不眨地盯着胡姬:“你们想要干什么?”
“这话问得就多余了,”胡姬想要去拧孩子的脸,不过刚动作就被韩余边上的汉子给挡了回去,她勾唇瞥了一眼那人,就直视韩余:“出了京城,再往西行十日,你们就会与其他韩氏旁支会合,然后直奔林国,那里有韩氏主家的人接应。”
“啧啧啧……,”胡姬眼中涌上浓浓的嫉妒:“你们韩家的人真幸福,生来就有人替你们安排好了一切,身具灵根者有家族可依,有宗门可靠;无灵根的凡人也是一生无忧,富贵有余,可真是叫我羡慕。”
韩余感觉到身后孩子们的惧怕,心疼得很:“你想要什么?”
胡姬凑近,红艳艳的双唇微微一动:“我想要什么,你就会给吗?”
“说来听听,”今日如果没有身后这十一个娃娃,他韩余誓死都要拼上一拼,只是现在他不能。
“姐姐,你话有些多了”一位长相不输胡姬的女子立在二楼,身穿一袭月白色广袖留仙裙,冷着面俯视着楼下:“他们现已是瓮中之鳖,何必费力气去逗弄?将他们直接揉吧揉吧送进国师府就得了,”到时她们分上一杯羹,尝尝所谓的灵肉也就罢了。
胡姬扭头看向楼上:“妹妹,说你无趣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她揉了揉额头,活生生的一个柔弱美娇人,“韩家可是千年的隐世大家,咱们这群眼皮子浅的总要长长见识不是,可惜今日无缘得见咱们未来的太子妃,不然我也能吸两口仙气。”
“太子妃?”冷美人竟掩嘴笑了,眼中冷芒一闪而过:“放心吧,韩洛会死得比谁都惨,你也不用总是把她当个人物,”一个体质偏阴的凡人,要不是有韩家立着,她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韩余没想到国师府打的是这个主意,双目被瞪得泛红:“你们……”
“也是,”胡姬回过头来,看向已是投鼠忌器的韩余:“说吧,你想怎么死?”
“噗嗤……,”韩穆薇吃着馒头就着水,眼睛紧盯着场中似看戏一般,只是这胡姬刚说的话真的不适合她,“哈哈……”
楼上的冰美人脸一转,就从二楼上飘了下来,落到了姜阎身后,一双冷眸看向一脚踩在板凳上坐着吃馒头的韩穆薇:“你笑什么?”
韩穆薇放下馒头,拿过姜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回视冷美人:“听了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就笑了,有什么不对吗?”眼角余光扫到石老汉手中紧握着的石斧,又笑出了声,摆摆手道:“石大爷,您跟石大姐好好坐着吃馒头,这的事你们只当没看见。”
“可可……可那娃……,”石老汉深恨自己没个嘴,那是一群小娃娃,这些人是想要掳娃娃,不行,他不能把斧子放下。石大娘现在只后悔没把她的扁担随手带着,一边喝着水一边寻摸厨房。
冷美人看着妇人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跳:“你们给我磕个头,我就考虑考虑放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