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刚好是传膳的时辰,御膳房的人,乌泱泱地来了十几个人,捧着大大小小的食盒,看得董鄂葭悦羡慕不已。
可越是如此,越是觉得自己凄凉,转眼就三年了,她进了这紫禁城,起起落落,难道就图一口吃的不成。
回宫的路上,随行的小宫女问她:“主子,冬燕姐姐还能回来吗?”
悦常在叹息:“恐怕已经化成飞灰了,往后别再问,就当咸福宫里从没有这个人。”
三日后,苏麻喇回宫了,转眼已经离宫十天,一回来,便是在慈宁宫各处查看,唯恐众人伺候不好玉儿。
玉儿站在门前懒洋洋地说:“我是有多难伺候,叫你这样不放心?”
苏麻喇笑道:“您自己也知道呀?”她一面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请佟嫔娘娘来。”
可话音才落,元曦已经闻讯而来,巴尔娅捧着茶水从边上出来,笑道:“姑姑您不知道,有的人最近都不屑进慈宁宫的门,怎么请都不给面子,您一回来,上赶着来卖乖了。我可不答应的,这些日子都是我在伺候太后。”
元曦愧疚不已,走去接过巴尔娅的茶水,福了福道:“福晋歇着去吧,让臣妾来。”
巴尔娅故作惊吓:“哎哟娘娘,您可别折煞奴婢。”
“这俩孩子,越来越惹人嫌了。”玉儿嘴上嗔怪,脸上还是笑悠悠的,对苏麻喇说,“快说说,玄烨怎么样?”
众人进门后,便听苏麻喇说三阿哥如何,玄烨的身体早就好了,每日精力充沛活蹦乱跳,虽然时不时会因为想念母亲而掉眼泪,但大多时候,又乖又听话。
“如今在那里闷得慌,所以跟着奴婢念书认字,反而成了有趣的事,也不像刚去书房那会儿闹腾了,定了每日四个时辰,但念下来总能有五六个时辰。”
苏麻喇赞不绝口,恨不得能将三阿哥夸到天上去,又从怀里掏出折叠整齐的纸,展开给玉儿和元曦看,说:“这是三阿哥昨天写的字,瞧瞧,多了不起。”
宣纸上歪七扭八的字,到了苏麻喇嘴里,成了了不起,玉儿和元曦面面相觑,玉儿嗔道:“我叫你严格教导,你可别忘了,三个月后,若无长进,我先打你。”
元曦爱不释手地捧着玄烨写的字,不知不觉地,眼泪竟是落下来,又怕太后担心,偷偷地背过身去擦。
巴尔娅对太后说:“人家如今,也有几分做额娘的模样了,早些时候那叫什么呀,都不把玄烨放在心上的。”
可玉儿知道,那时候的元曦还在福临的心上,她还沉浸在深情蜜意之中,如今恩驰心冷,自然就把全部心思都给了儿子。
不过今日,叫玉儿很意外的是,皇帝竟然在不久后出现了。
福临来,进门便说,知道苏麻喇回来了,来问问玄烨如何。
苏麻喇道:“皇上召唤奴婢便是了,皇上日理万机,还劳动您亲自来垂问,真真不该。”
福临看了元曦一眼,说道:“朕惦记玄烨,总是放在心里,有的人就吃味了,如今要好好表现,求得人家一笑。”
若是几年前,那必是眉来眼去的暧昧,元曦会沾沾自喜,会傻乎乎软绵绵的笑,可如今,伤透了的心,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哄好,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故作委屈地往皇太后身边靠。
玉儿见皇帝如此,已经很满足了,一面挽着元曦的手,一面对福临说:“等玄烨回来,皇贵妃的孩子也有一岁多了,皇贵妃和元曦亲密,他们的孩子自然也亲密,哥哥带着弟弟,多热闹。”
福临见母亲提起葭音,心中也高兴,笑道:“还不知是不是皇子,葭音她想要生个小格格。”
玉儿道:“皇子公主都是你的骨肉,告诉皇贵妃,安心养胎,待孩子呱呱落地,自然能解她心中伤痛。逝者已矣,要好好为活着的人,为她自己过下去。”
福临躬身道:“儿子替葭音谢恩,多谢额娘垂怜。”
玉儿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们都别放在心上。”
那之后,是元曦送皇帝出门,福临心情极好,元曦也不坏,福临说:“玄烨没事了的话,不如早些接进宫,你也不必日夜惦记着。”
“太医也说,最好过个一年半载,彻底解除了隐患。”元曦并没有动摇,对皇帝道,“正好让玄烨专心念书,一回宫,仗着皇祖母的宠爱,又该撒娇胡闹了,臣妾管不住他。”
福临温和地说:“等他回来,朕替你管,好不好?”
元曦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头:“皇上要打勾吗?”
福临还真和她打勾,吓得元曦把手缩回来,笑着推他:“皇上忙去吧,一会儿臣妾去看看葭音姐姐。”
她目送皇帝离开,转身便见巴尔娅在宫檐下等她,元曦面上的喜色都散了,笑得也不那么由衷。
巴尔娅拉着元曦去茶房,避开太后和苏麻喇姑姑,说:“皇上还是很用心的,你可不要别扭,他是皇帝呀。”
“我知道,我不会撵他走,可我也不是曾经的小贵人了。”元曦平静地说,“我也曾以为,自己不会变,现在想来,又天真又傻。姐姐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巴尔娅点破她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皇上是为了替皇贵妃博好感,才来做这些事。”
元曦看她一眼:“那姐姐,又是怎么想到的?”
巴尔娅尴尬地一笑:“可万一不是呢,难道你已经不自信到了,不敢相信自己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元曦低头收拾那些珍贵的茶叶罐,平静地说:“就是还有那么一点自信,我才不想轻易地耗费了,想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不要随随便便拿出来。今天这样的事,我心里是高兴的,但不敢高兴过了头,生怕一个转身,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把之前的高兴都变成了笑话。”
“何苦呢?”
“不是何苦,是这样,就挺好。”
巴尔娅说:“我是说,皇上何苦呢。那个人……好像根本不喜欢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元曦看着巴尔娅,巴尔娅尴尬地一笑:“这不是因为,咱们都一心在他的身上,才最容易察觉到吗?”
这日从慈宁宫离了后,元曦带着玄烨写的歪七扭八的字,来探望葭音。
葭音笑道:“比我家费扬古可强百倍,费扬古这么大的时候,为了能让他拿起笔,阿玛把戒尺都打断了,可他的凳子上就像钉了钉子似的扎屁股,怎么都不肯坐。”
“姐姐没看见,他在宫里那几天,闹腾的我简直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元曦笑道,“后来我额娘说,这不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才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