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被吓了一跳,呐呐的握着手里的澡巾,“小的,小的看国子监里那些公子们,都是这样的……”
时下嫡庶之分犹如天堑,前不久国子监就有个浪荡子弟为了巴结谢远臣的好友周章,把人招呼到家里,让庶姐妹作陪,宴席过后,就把几人打了包,送到周府。
谢远臣按了按太阳穴,道:“这话日后不准再提,不是君子之道。”
书童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给谢远臣梳发。
沐浴更衣完,谢远臣去后院给自家母亲请安,原本临颍郡主是有自己的郡主府的,前些年他们也一直住在郡主府中,但是谢平渊当上了相国之后,再住在郡主府里,出入都被打趣一声郡马爷,这就不太好看了,好在临颍郡主大度,主动从郡主府搬了出来,住进谢府。
谢远臣来的时候,正赶上几位姨娘来给临颍郡主请安,通报的人说里头没有外人,他点点头,身后的侍女打了帘子。
“正是呢,韶儿的婚事已经定了,我们家筱儿也不能太落后不是,她那表哥虽然比不得张大人,但好在人踏实,又有……”
谢远臣脚步顿了顿,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第114章 那年公子白衣
临颍郡主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美妇人,她生得极为美丽,墨眉云鬓,雪肤花颜,尤其眉眼流转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看人带着小钩子似的,反倒是坐在下首的云姨娘,模样只是寻常清秀,气质却好,那端庄矜持的模样很像是正经主母。
谢远臣抬脚走了进来,正听见许姨娘在谈论谢筱的婚事,他原本并没有在意,但是听到那句张大人,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朝中选官向来严厉,年轻的能被尊一声大人的官员屈指可数,姓张,莫非是礼部左侍郎张邯?这倒是长安贵女心目中如意郎君的上选,可是以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娶自家庶妹?
见过礼,谢远臣坐下,临颍郡主道:“正说谢筱那丫头的亲事呢,许姨娘中意孙顺,那孩子我许久没见了,臣儿常在外走动,你觉得呢?”
谢远臣看向目露紧张之色朝他看来的许姨娘,斟酌了一下,道:“孙兄为人勤恳,相貌堂堂,前些日子蒙圣上恩典,正补了平阳令之职,若筱妹妹中意,倒是不错的人选。”
临颍郡主露出一点异色来,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许姨娘,“这话倒是没跟我说,平阳令,也算肥差了。”
许姨娘脸色苍白,攥在手里的帕子紧了紧,指甲盖都发白了,面上却还带出几分谦卑讨好的笑,“那孩子人老实,圣上八成见他可怜,赏了他个官儿做罢了,和大公子不能比。”
临颍郡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掩盖了厌恶的神情,她的儿子自然是世上最尊贵的,哪里有人配和他比?
自知说错了话,许姨娘不敢再说,低下头捧着茶,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生气。
谢远臣并未说什么,堂堂郡主,天子族妹,让她待在后宅和一群妾室相争,确实是委屈了,只要做的不过分,他和父亲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临颍郡主没了和许姨娘扯皮的兴致,摆摆手,“那筱儿的亲事就这样定了,等年后挑个良辰吉日,赶在韶儿前面嫁了吧,虽是庶女婚嫁,也不能让外面人说我们谢家没规矩。”
许姨娘连连应是,心中很是满意,府上三个庶女,大娘子嫁了穷的没饭吃的书生,三娘子嫁了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的小官儿,只有她的女儿嫁的最好。
这时谢远臣却忽然插口道:“母亲,韶妹妹的婚事何事定的,怎么我却不知?”
“你才回来,这事是前几天定的,说起来倒是她的造化,是王尚书的夫人亲自上门说和的。”临颍郡主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
谢远臣微微愕然,尚书夫人亲自来说和,大约真的是张邯无疑了吧,不想这人年少风光却还秉持着一颗寒门子弟的心,毫不在意庶妹身份,托人求娶。
“张邯确实不错,我同他在国子监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为官清正,性情淳朴,待人温和,尤其得圣上青眼,前程似锦,是个良人。”谢远臣真心实意的笑了笑,双眼透着温润的光芒。
不想他这话说完,屋中众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临颍郡主更是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哎哟,这话可别往外传,笑死个人,”临颍郡主娇笑道,“张邯只怕在公主面前都挂了号,拿韶儿去配他?我要是真派人去和他说和这事,怕是要被人家府上拿大棒子打出去呢!”
谢远臣顿了顿,墨眉微挑,“不是张邯,那是谁家公子?”
临颍郡主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眼里还带着笑出来的眼泪,“正是王尚书夫人的弟弟,虽比不得张邯,可人家是真心求娶,府上原来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打发干净了,就等韶儿进门呢。”
许姨娘得了临颍郡主的许可,正是想邀功的诗会,闻言帮衬道:“是啊大公子,这女人啊说白了就是要找个可心的人过日子,张大人年纪虽然大些,可是懂疼人,我们家筱儿那个性子,还不知道要跟她表哥闹成……”
谢远臣忍无可忍的打断了许姨娘的话,抬眼看着临颍郡主,“母亲,若我没记错,王尚书今年六十有五,他的妻弟年纪再小,也是续弦吧?”
临颍郡主愣了愣,说道:“对呀,怎么了?”
谢远臣道:“韶儿年不过十五,去给人当续弦,您是想让全长安的人都来猜测我谢家女儿的教养吗?”
别说临颍郡主,就是许姨娘都奇怪的朝谢远臣看,一直作壁上观的云姨娘却笑了,端庄明媚。
“夫人,大公子心疼妹妹,这是好事啊。”
临颍郡主本就觉得谢远臣这话说得过了,加上她厌恶云姨娘,听她开口更觉刺耳,不由把气撒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后宅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姨娘生的丫头,贱身贱骨,能平头正脸的嫁出去做个当家娘子,指不定她心里多乐意呢。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多言!”
若是乐意,怎么会大冷的天跑去湖边,这是要寻死!要是他当时晚了一步,人就没了!
谢远臣深吸一口气,和母亲说不通这事,还是找个机会去和父亲解释,总之,这门婚事他不答应。
其实他和家里的庶弟庶妹并没有什么交情,既没有刻意折辱,也没有特别关注,若是平日里听说这事,可能他皱皱眉头也就过去了,可是他刚刚见过她。她才十五岁,眉眼间还带着怯懦,仿佛对她说话大声一点就能吓出一汪眼泪,这样娇弱的姑娘就该被人放在手心里好好疼宠,却忽然有人告诉她,她要被嫁给一个老头子去当续弦。梨花压海棠,本就是最让人不耻的事情。
着人去调查了一下这个王尚书的妻弟,谢远臣更加恼火了,他原以为既然能腆着脸来说亲,最大也不会超过四十岁,没想到他高估了这个人的脸皮,整整四十六岁!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个人前前后后娶了四房妻子,加上府里的妾室,一共给他生了六子九女,连孙子都有了,居然还想求娶他十五岁的妹妹?
谢远臣深吸一口气,捏着下人打听来的两张纸去找谢平渊。
姚浅落了水的事情没有传开,回房之后听雪侍候着她沐浴,说实在话,习惯了泳池大小的汤泉,再窝进一个小小的浴桶之后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眼看着听雪还要往里面加味道奇怪的油脂,她连忙道:“不用麻烦了,我就这样洗。”
听雪无奈的放下花油,语气有些可惜,“难得沐浴一回,不好好洗洗真有点浪费。”
这话说的姚浅简直心酸,她翻了翻原身谢韶的回忆,发现听雪说的一点没错,后宅里的人手都是些娇娇弱弱的丫鬟,现在的这个条件,冬天水冷的快,想要安安生生洗一回热水澡,起码要烧好几桶的热水,还要来回的搬运,确实很累人,谢韶的记忆里,一般入了冬后她就很少能洗上了,一般一个月才有一回,这次不是正巧赶上好些日子没洗澡了,她连这个浴桶都没有。
待遇简直就是从皇后掉落到了烧火丫头,姚浅心疼了自己一把,看了看好感度一栏上三十这个美妙的数字,顿时更加有斗志了。
既然这个哥哥是这么容易攻略的,她怎么可以辜负这一片心意!一定要尽早把人拿下,然后回家!
水冷的比想象的要快一点,姚浅主要仔细的洗了洗头发,古人头发长,又天天抹那个头油来固定发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己的头发十分黏腻,僵成一缕缕的。
听雪倒了点皂荚,替姚浅擦洗后背,闻香早就躲懒去了,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听雪一边擦洗一边道:“闻香的话其实不必放在心上,小娘子再怎么样,也是堂堂正正嫁过去的,在府里受气,可嫁了人,小娘子代表的就是谢家的脸面,没人再敢给您气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