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歆婷只能勉强一笑:“我去接他下来。”
郗长林轻声道一句“辛苦了”,言歆婷正要客气一番,却听见郗长林又说:“既然是想见我,那么我上去就行,不用将关先生挪上挪下的。”
说完,郗长林提步就走,丝毫不给言歆婷拒绝的余地。
这位关家主母没想到郗长林如此直接,不过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地盘,全由她做主,当即迈开步伐跟上去。但她只走出两步,站在原地不动的贺迟开了口,“关夫人,长林很喜欢上次在这里喝到的茶,请问能让我带一些回去吗?”
言歆婷脚步一顿,回头时脸上的僵硬神色已被藏起来,她站在灯光之下,微笑得体有礼道:“当然。”
*
无须下人带领,郗长林径自来到关佟的卧室,与前几天在书房见面时相比,后者的气色更加衰颓,干枯如树皮的手臂上出现了黑斑,眼珠子浑黄不清,那嘴唇完全没了颜色。
死神的镰刀随时就要落到关佟身上,郗长林甚至有预感,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穿一身黑衣来参加关佟的葬礼了。
卧室里有两处监控摄像头,没有任何录音与窃听软件。监控探头旁虽然装置有拾音器,可一旦环境太过嘈杂,就会遮掩住交谈的人声,而现在窗外蛙声虫鸣蝉叫响成一片——这意味着只要压低声音,选取巧妙的角度,查看监控录像的人就没办法知道他与关佟的谈话内容。
郗长林坐到关佟对面,后背靠窗,这里有一棵半人高的盆栽,在加上窗帘被风吹起,这里无意间成为一个监控死角。
他看着关佟的眼睛,开门见山:“现在想来,你应该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关植不是你的儿子,所以在关沥关植两兄弟的教育方式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手段。你溺爱关植,想尽可能溺死他。你也不打算留给关植任何遗产,但很遗憾,这点被言歆婷发现了,因此,本就架空了你大部分权力的她,和两个儿子联合起来,让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关佟瞬间瞪大了眼,抬起头从喉咙间发出几声嘶哑的吼,显得不甘又愤怒。
郗长林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中,安静欣赏完关佟的丑态,开口“啊”了一声,轻轻笑起来:“你居然在生气关沥不站在你这边,反而和外人联手。”
关佟肩膀扭动,显然十分在意。
郗长林眼底笑意更甚:“你想知道原因吗?”
被问话的人艰难点头。
“那就先告诉我,你把对付言歆婷他们三人的最后筹码放在了哪里?”郗长林说。
这个问题对于关佟而言,格外难以回答,他说不出话,手脚不能动弹,就跟一个会呼吸会吃饭的木偶无异。郗长林替他想了个损招。
“do,re,mi,fa,sol,si,换成数字来讲就是1234567,我帮你念书,每读一句话,就会停下来,你用音高来告诉我第几个字是有效的字。这七个音高是相加规则,比如你如果想告诉我第十个字,就是mi和si,当然,fa也行。”说,郗长林起身,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砖头厚的《基督山伯爵》。
他每念一句,就停半秒,接着开始下一句,字数重新计算。
才读完半页,言歆婷就端着果盘点心饮料和贺迟一起上来,见郗长林只是替关佟读书,渐渐放下了心,但没离开。
关佟本就没多少精力,对于字数的计算耗时很长,而嗓子也哑得快,觉得差不多了,郗长林不再折腾他,将书一合,起身放回书架中。
“时间不早,关先生早点休息,下一次我再读给你听。”青年声音温柔,眼底笑意浓烈。
言歆婷跟着起身,“真的不在这里住下吗?现在山路太黑,开车不安全。”
“迟迟明早还有事,从这里出发赶不及,就不打扰了。”郗长林弯起眼睛,任贺迟牵住自己往外走,见言歆婷跟着出门,又说:“关夫人不用送,我来过这儿那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去的路。”
言歆婷没有答应,将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叫人打包了一份瓜果点心,亲自提着,送这两人走出大门。
郗长林这次没有拒绝。
“哦,对了。”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时,郗长林忽然想到什么,止住动作,回头对言歆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之前关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忘记告诉他答案,劳驾关夫人代为转告,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他们是恋人,不分彼此,利益相同。”
言歆婷虽然不明缘由,但仍是点头应下。
很快,保时捷将掩藏在苍莽林海间的关家旧宅甩在身后,郗长林把手里的东西丢去后座,调整座椅高度,抻了抻腿。
从窗外灌进来的风越来越冷,贺迟将车窗按上去,低声道:“你问出什么了吗?”
郗长林幽幽地说:“关佟说不出话,实在是太麻烦了。”
“那你还折腾他?”贺迟哼笑。
“我这是战术。”郗长林一脸高深莫测,“如果没玩这一招,能在言歆婷眼皮子底下问出东西来?”
“是是是,我们郗喵最聪明了。”贺迟点着头,因为不想让郗长林熬夜太久,他将车速提快了一些。
郗长林:“关佟表达得实在是艰难,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能说什么就提到什么,最后总结起来,他的所有行为只告诉了我——他确实还有筹码,不过寄放在了某个人手里。而这‘某个人’……”
贺迟接过话头,“他没能找到说出名字的机会。”
“对。”郗长林摊手,“但他告诉了我这个人的特征,是个女人,今年五十一岁。”
“五十一?”贺迟重复了一声,忽然蹙起眉头,“言歆婷今年不就是五十一岁?”
郗长林轻轻一笑:“是啊,再一想,我们今天发现的戴云清,可不正巧和言歆婷年龄相同?”
所有的线索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沾有戴云清唾液的茶杯已被贺迟叫人送去宁海城,估计到明天晚上,就能有个结果。
回到酒店,时间已过零点,郗长林完全不困,甚至还想玩一盘游戏,被贺迟拎着衣领提溜进浴室,按在花洒底下冲了个澡。
这一天走了太多地方,郗长林几乎占着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翌日上午没有工作,他做好了准备睡到中午才起,没想到九点的时候,就被贺迟给摇醒。
他们两次潜入关家新宅留下的痕迹终究是被发现,虽然那边查不出身份,但仍然引起了关家两兄弟的警惕,再加上关家隔壁宅院易主,新的房主姓贺名迟,更使得关植加快了步伐,让公司法务加班加点将签郗长林的合同给拟了出来。
今天一早,关植亲自带着合同和法务部部长来到宁海城影视基地,与郗长林商谈签约一事。
“合同你帮我看看就好呀,反正我进br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郗长林缩在被子里,用后背对着贺迟,半点没有要起床的打算。
贺迟攥着被子一头,一寸寸地将之从郗长林怀里拖出来,声音凉丝丝的:“名字我也帮你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