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没必要给我这些钱。”林既的口吻生疏,“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别再打电话给我,让我不断回忆起你做的事情。”
“小林啊,宋哥在外省不方便,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请你出来吃饭。”宋广峰捶胸顿足道,他自顾自的说着能减免自己的自责感的话,“钱你一定拿着,这是宋哥欠你的,不够再管我要。”
林既忍不住刻薄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我要找你要钱?我要一亿你给吗?”
宋广峰讪讪道:“一亿太多了吧?要不你跟我干?我这行可挣钱了,你……”
林既忍无可忍没挂了电话。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八月渐渐走到中旬,林既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
九月份,他就要离开家,用新的谎言去填补旧的谎言。
可他能去哪里?
林既想了好久,最保守的一个办法就是他和会所重新签订劳务合同,正式成为全日制员工,那么就可以被安排员工宿舍,他的食宿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
他真的不想永远都屈居在服务员这个岗位上,这样的人生颠覆他之前十八年所受教育的赋予的理想,他无法接受。
他想出人头地,想事业有成,想拥有灿烂成功的人生。
最便捷的一条路坍塌了,他找不到第二条。
这样的惶恐与焦虑让林既失眠一星期,他本来身型就瘦,这样一消沉,就消瘦得骇人了,路倩然连忙给他补了几天肉,让他那青白的脸色红润起来才罢休。
“快开学了,再把身体搞砸了怎么行?”路倩然担忧道,“开学不是要军训吗?你瞧瞧你这身板,怎么受的了?”
林既苦涩一笑,继而他带着些许小心的试探问:“妈,要是我因为学业忙,顾不上回家怎么办?”
路倩然说:“忙点儿好,学习上忙是有意义的,别像为了……”她的话中断了一下,再开口就是另一句,“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林既问。
路倩然摇头,“不疼,好久都没疼了。”
“那就好。”林既说,“妈,我上学的时候,给你请个保姆吧?这样能接送你去医院,还可以煮饭给你吃。”
“别别别!”路倩然叠声说,“哪用花这些冤枉钱啊?我一个人就行了!”
林既态度很坚决,“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有个人做个伴也挺好,我明晚就去打听。”
“你这孩子,怎么说得跟以后都不回来似的?”
林既心中一惊,他低下头吃了几口饭,含糊说:“不会的……”
路倩然却温情地看着他,声音很低,夹杂着叹息,“不回来也可以,毕竟,这个家像吸血虫一样……”
当晚,林既下定决心,打出了一个电话。
“……喂,我是林既。你上次说的,跟你挣钱,靠谱吗?”
八月底,林既要“开学”了,他收拾早早收拾好行李,一个箱一个包,简单轻便。
路倩然总想往他的包里塞更多的东西,比如说花露水,防晒霜,一个包得很结实的红包,还有她亲手腌制的肉酱。林既只拿了肉酱,其余不需要的他趁路倩然不注意,又悄悄拿了出来。
路倩然下午要去化疗,他们家在冕市的北边,但冕大在最南边,路途比较遥远,她下午还要去医院,就送不了林既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去到学校,要和同学打好关系,多参加集体活动,不要把课余活动都放在打工上,听到没?”
林既乖乖地点头。
路倩然看着林既,他长高了点儿,高出她一个头,快赶上他爸了,经过社会工作的打磨,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内敛安静,不再是曾经那个羞怯的男孩了。
路倩然的目光非常深刻,好像要把林既这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腼腆又成熟的模样,这处于最青春最美好的年龄阶段,牢牢的印在自己的心里。
“小既,你要好好的。”路倩然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你最好的……你要好好的,我真舍不得你……”
林既轻轻拥抱她,无声为自己的谎言道歉,然后说:“等会儿张阿姨就来了,有什么事就叫她做,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路倩然送林既到小区门口,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冕大。”
她看着林既上车,对林既挥手,直到车子驶出视线,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沉重而缓慢地往回走。
出租车上,林既捏着太阳穴,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沙哑道:“师傅,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