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把手里勺正一正,细细地淋上,一勺糖汁子又剩回去一半儿。
然而林少尹却并没再说什么“非礼”话,只问了些与邵家合伙开店事。
知他是好意,沈韶光也不瞒他,把大体商谈经过,分成分工之类捡着主要跟他说了。
林晏点头“为商者,精明与本分往往难以兼得,邵家就还不错,且其很识时务,邵郎君也精明强干,你与他们合伙,很好。”
沈韶光莞尔,给“情敌”这么高评价,可见刚才“醋”只是说笑,那个,这或许算是“小醋怡情”
邵杰又看了几个地方,与沈韶光商量过,最后定在亲仁坊。
亲仁坊是大坊,在东市西南,也属于“高档社区”,福慧长公主府就在这个坊。这位长公主府第是在名园“赤霞园”底子上建,以清雅精致著称,大倒不甚大。
赤霞园里面种了好些名花,尤其以芍药、菊和茶花著名,有“两都花卉看赤霞”之说。这园子最早是玄宗时候韩国夫人私第,后天宝事发,韩国夫人身死,这园子便转给了平叛名将周炎,周炎是颍川周氏子弟,把这原本有些俗艳园子打理得精雅绝伦,惜乎其子以言获罪,累及父祖,这园子就又转了手……
就如同老白在其诗《凶宅》中说一般,“前主为将相,得罪窜巴庸。后主为公卿,寝疾殁其中。连延四五主,殃祸继相锺。”这名园颇有“不利主人翁”名声,但福慧长公主却不在乎,把其要下来,改成了公主府。
沈韶光来新店看装修进度时,还专门去公主府周围转了一圈,隔着院墙,似乎都能闻到早开桂花香味儿。
桂花好啊,能做桂花芝麻糖、桂花枣泥饼、桂花山药糕、桂花糯米藕、桂花酒酿圆子,也能炖鸭子、炖鸡、炖排骨,更不用说煮各种甜粥和泡茶饮子。
沈韶光很是羡慕地看看公主府围墙,福慧长公主捡好漏儿!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所大宅,各种花一种一种吃将过去,那跟《山海经》一样注明各种滋味《百卉谱》兴许还真能写出来……
意淫公主府……沈韶光觉得自己一颗买房置地大富翁玩家心膨胀得有点快。不过,这辈子买公主府虽没希望,别“凶宅”倒有可能。
像这种凶宅,在长安城有不少,崇贤坊就有一所。当然,崇贤坊“凶宅”不像赤霞园这么有名,也没有这么大,不过是个三进院子,听说原是个南边商人宅子,那商人马上风死了,转给下一位主人,没有子嗣,去幽州行商时被强人所害,夫人请和尚道士在家里火烧火燎敲敲打打了一番,还是心里不安,到底搬了家。
灯会时候从这宅子旁边过,看见里面黑黢黢,若是那想象力丰富,不知能编出多少鬼狐故事来。
奈何,即便是凶宅,对沈韶光,也有点贵……再想想南山别业,渭水边度假屋,真是任重道远啊。
沈韶光转回正在装修店面去,这个店面比沈记如今地方略大一点,临主街,原先是个绸缎铺子,里面颇为干净,需要大折腾地方不多,沈韶光很是满意——从公主府大园子,到几间小店面,就像梦想着吃熊掌鹿尾馋鬼,吃馒头夹猪头肉也挺乐呵一样,沈韶光倒也没什么心理落差。
因是分店,风格自然要基本保持一致,也是粉壁、原木隔板、青砖地铺胡毯基本配置,沈韶光与邵杰商量,中间加一道雕花长屏风,一边摆放传统低矮食案,一边则是高桌胡椅长榻。
如今豪贵之家也有用高桌椅,但到底低矮家具才是主流。沈记也还都是低矮食案,也正因为如此,沈韶光才越发觉察出不方便来——聚餐时候太麻烦!
邵杰击掌“很该如此!纪少卿他们曲江游宴便是摆大桌案,十余人团团而坐,多么亲香热闹!”
沈韶光又道“我们可摆几张郎君说这种可坐十几二十人大桌案,也可加些三四人小桌案,这样,独饮,对酌,聚餐,就都便宜了。”
邵杰再道“很是!”
邵杰是个对长安酒肆熟悉,“就这高桌案一出,在长安城便是创举。据我所知,酒肆食店还没有这般做呢,只是怕有些食古不化者说道。”
沈韶光贼兮兮地一笑“若能因此惹起京中百姓议论,我们省得去东西市摆摊儿了呢。”黑红也是红啊。
邵杰看沈韶光,事情还能这么想不过,好像,也对……
沈韶光又正经起来,“郎君看不出吗从古至今,从席地而坐,到榻枰几案,再到胡床鼓凳高桌,由低矮至高脚,这是大走向。那些人,不过螳臂当车耳!”
邵杰右手握拳击在左手,“以后便这么辩驳那些顽固!”
沈韶光哈哈大笑。
第79章 新店开张了
店面装修简单,不几日,按要求订制大餐桌、小食案便摆在了驼毛胡毯上;墙壁搁板上也放上了花草,纤细竹子,弯曲虬松,蟹爪似菊花之类,并些从东西两市淘来小玩意儿;就连厨房里各种锅碗瓢盆、大大小小杯盘勺筷、烤蒸大锅小灶也都齐备了——只等人员到位,便可开张。
邵家在长安几代,又是做买卖,有熟识奴隶商人,邵杰从跟沈韶光分了工,便托奴隶商人采买靠谱人。这里面庖厨固然要紧,更要紧却是“管事”——即后世所谓“店长”。
只一家分店,沈韶光忙一些,或许还能兼顾,若日后再多了,便是有分身也不行了。莫如从开始就定下体例规矩。
根据酒肆体量,每个分店配一名管事,两个跑堂,一主一辅两个庖厨,也就差不多了。崇贤坊旧店,沈韶光也依法配备。
旧人们“职业方向”,沈韶光便要弄明白。
阿圆跟自己最久,爱吃,性子有些憨顽,沈韶光问她是想踏踏实实跟于三郎学做菜,还是跟在自己身边。阿圆毫不犹豫,“自然是跟着小娘子!”
考虑到她爱好,沈韶光劝她,“你学些做饭做菜本事,日后许有用呢”
阿圆摇头,“我就跟着小娘子。”
沈韶光有些感动,对一个吃货来说,愿意舍弃厨房而跟着自己……也罢,跟自己跑一跑,学着待人接物管钱算账,日后自己当家主事,也用得上。
阿昌倒好办,没什么大野心,性子不错,踏踏实实在厨房打下手就好,他也乐意如此。
而张多买了来,便是为了跟着自己,并不怎么涉及酒肆里活儿。
难是于三公主。于三公主厨艺好,聪明,识文断字,只是脾气有些臭,若他愿意,管一家小酒肆没什么问题。
于三头都不抬,给鱼打菱形花刀,“我是厨子。”
看着他英俊侧脸,沈韶光张张嘴,没说什么,当年吴王府人,什么没经历没见识过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于是邵杰便除了给新分店配置了五人以外,又给沈韶光老店配了一个管事,两个跑堂。
目前这些人都在崇贤坊沈记“受训”。
亲仁坊新店管事名徐开,二十七八岁年纪,礼仪周全,颇会说话,据云从前是一个县尉家二管事,那县尉因错判了官司,被同僚参劾罢了官,一气之下回乡耕读去了,旧时摆排场人也都卖了,徐开便在其中。
崇贤坊旧店管事名陈兴,三十出头年纪,先前在一个大茶叶商家管铺面,有种老派买卖人和气喜兴,老主人病故,几个儿子分家,一通清洗淘换,陈兴也是被洗掉那个。
都是能做事人,虽算不得多出挑儿,但管个小酒肆本也不需要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沈韶光自己就庸碌得很,故而对这两位都很满意。
又有新店主厨叫范大郎,不过十岁年纪,却有丰富厨房经验,从七八岁就在后厨择菜,十六岁上灶,红案白案都很来得。
余下都是十五六七八岁小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