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肚子慢慢吞吞走着,一壁走一壁思索回家炒什么菜,没等想出结果,身后陡然出现道人影,如鬼魅般神秘,袖子也被人拉住了。
林桑青顿觉惊悚——完了完了,贼人终于出现了,她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兜比脸都干净,万一贼人寻不到好处,该不会恼羞成怒杀了她吧?
“你娘又打你了?”拉住她衣袖的贼人道,声音听上去不大开心,语气很冲,“跟我走,咱们去找你爹去,她也太不像话了,昨儿个刚打完你,今儿个又打,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啊?”
拉住她衣袖的人有把纯净爽朗的好嗓子,听上去像不谙世事的少年郎,美中不足的是,他说话的声音里带了丝玩世不恭,不用转头看便知是个不安分的人。
林桑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娘啊,原来是温裕。
温裕乃是兵部副侍郎家的公子,家底子殷实,碍于此,他养成了十足纨绔的性子,空有一身蛮力,却一事无成。温裕的年纪和她一样大,也二十岁整了,功名没有考取,夫人也没娶到,跟他那身为兵部副侍郎的爹不能比。
其实,她是平民之女,温裕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按理说此生应该没有交集才是,但巧的是他们两家住得极近,翻个墙头便能到对方家中,挨得这么近,想不熟识都不行。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树摸鸟下河捉鱼,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身子向后倾倒,用重力来抵挡温大公子的蛮力,林桑青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告诉爹又有什么用,他根本管不住娘,到时候被娘知道,又得说我一通。”
温裕瞪大眼睛,撒开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看,“那你就这样让她打你?万一哪天失手将你打死了怎么办,我的朋友统共只有几个,单只手就能数过来,你若死了,我会少个最志同道合的损友。”
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林桑青洒脱道:“不会的,我耐打,你看这么多年我不都挨过来了吗。”把袖子往下放放,盖住昨日新添的伤疤,她用欣赏的目光瞥向温裕,眼底带笑道:“我说,温裕,你今天穿的这是什么衣裳,配色太夸张,一点美感都没有,你娘没告诉你红配绿赛狗屁啊。”
温裕今儿穿了套比大葱还绿的华服,光是绿色倒也罢了,他的皮肤白皙,能衬得起绿色。但不知做这套衣裳的绣娘是怎么想的,竟然在绿色华服的袖口、领口、腰线处分别秀了红色的杜鹃花图案,红色和绿色一撞,没来由显得俗气。
温裕向来爱臭美,又一向自诩眼光好,林桑青的话犹如一道雷劈进了他脆弱的心脏。“呸,我作甚来关心你。”他气得跳脚,“接下来的三日,若再和你说话,我便是……我便是……”思忖一瞬,豁出去道:“便是我爹养的那只绿毛龟!”
林桑青完全不以为意,温裕隔几天便起一道这样的誓言,每每没到期限便被自己打破了,细数这些年,他做过大黄狗、花蝴蝶、墙角的臭袜子。她龇牙笑道:“你好,绿毛龟。”
殊不知命运的车轮从来不留情面,说碾谁便碾谁,温裕若晓得自个儿有一语成谶的能力,不晓得有多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是连载文哟,喜欢看完结的宝宝们不要点进来看啦~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第2章 怒饮毒水
回家后,林桑青先把饭做好,免得再挨毒打。大姐在房中绣清明上河图,她曾对玩得好的小姐妹说过,何时等到清明上河图完工了,她再嫁人。那副清明上河图从三年前开始绣,到现在,才只完成两成。林桑青估摸着,大姐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了。
她不想吃饭,把碗筷摆好后,便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正在床上躺着出神,扣门声‘咚咚’响起,她爹在门外低声道:“青青你在吗?把门打开,爹有事找你。”做贼心虚似的。
这家中唯有爹最疼她,可她爹是个耙耳朵,周围人都晓得他惧内,所以,他从来不敢当着娘的面对她好,总是偷偷摸摸的、私下里对她好。翻身坐起,林桑青拖着疲累的身躯去开门。
大门闪开一道缝儿,林清远错身进屋,见了她才把怀里揣着的白瓷瓶子掏出来,“青青,把袖子卷上去,爹给你上药。”
哟,林桑青挑挑眉毛,看来温裕那个家伙还是去告状了,不若她爹怎么晓得她受伤的事。
听话地把袖子卷到手肘上面,露出被擀面杖捶打导致的淤肿,她眯着眼睛微笑,故意装着没事的样子道:“你别看肿得这么厉害,其实已经不疼了,涂不涂药无所谓,你倒不如把药省下来,留着下次她打你的时候用。”
从白瓷瓶子里倒出药水,聚在掌心之中,颤抖着手涂向林桑青手臂上的淤肿,林清远神色激动道:“这个臭娘们,反了她了!大女儿是亲人,二女儿就不是亲人了吗!爹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放着满城的大家闺秀不要,竟娶了这么恶毒的妇人回来!”
轻轻垂下纤长的眼睫毛,下眼睑微微发痒,像羽毛来回刷着。“爹。”林桑青以为能忍住,没想到还是高估自己了,刚喊出这声爹,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霎时间润湿了睫毛,“我是娘亲生的吗?”她哽咽道:“为什么娘对姐姐那么好,对我却这么坏,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何总得不到她的欢心呢。”
两只手臂很快涂完,林清远把药搁在桌子上,留着给林桑青涂其他地方。“别胡思乱想。”他心疼地递张帕子给她,“她不是你娘,谁还能是你娘?”
接过帕子擦拭眼泪,顺便擤擤鼻涕,她道:“西市的王大娘啊,我去买菜的时候,她刚刚偷偷塞了只包子给我,我藏起来了,没让娘看见。”从怀里掏出张手帕,里头包着只拳头大的肉包子,一层一层将手帕展开,她举着肉包子满足道:“看,纯肉馅儿的,绝对童叟无欺,爹你只能看着,我一口都不会分给你。”
林清远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道:“这是包子?不是大饼吗?”
“嘎。”林桑青低下头,这才发现鼓鼓的肉包子被擀面杖打扁了,变成了一块肉饼。啊,她说擀面杖擂到胸口上怎么不疼呢,敢情是这只有担当的包子替她挡了一挡。
心里似有什么事,林清远来回抚摸着胡须,神情看上去有些浮躁,良久,胡须快要被捋掉了,他下定了决心一般,拉长声音唤林桑青:“青青啊。”
林桑青抖着大腿,埋头啃凉掉的肉饼,“有事说事,别磨叽,我明天还要早起煮粥,今晚得早点睡。”
焦灼地舔舔下嘴唇,林清远蚊子哼哼般小声道:“爹……爹做主给你说了门亲事。”
项背立马挺直,林桑青搁下肉饼,握拳紧张道:“啥啥啥,爹你没骗我?”
林清远碰碰鼻子,“虽然爹经常骗你,但这次是真的,我真给你讨了门好亲事。”
“亲爹啊,你真是我亲爹!”林桑青激动地拍大腿,比白捡了十两银子还要高兴——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诚如老娘所言,林桑青今年二十岁整,在大乾朝,姑娘过了十五便能嫁人,十八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等到二十岁,早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十五岁那年,也有适龄的公子来府上提亲,她娘倒是没说什么,巴不得她早日嫁出去,左不过提了个稍微过份的要求,开口问人家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钱。她爹却一口回绝了,用的借口是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倘使嫁过去了,也不是个称职的儿媳妇。
后来,每当被娘用棍棒打得无处躲藏之时,林桑青都会觉得,她爹八成和她有仇,不若作甚从中作梗,阻碍她逃离这个家。直到有次她爹喝醉酒,跪在她面前哭泣道:“青青啊!爹晓得你在家中受尽了苦楚,但爹实在是没办法,爹不敢得罪你娘!上次来提亲的那位公子各方面都好,家底子也比咱家殷实,但他家中已有妻室,你嫁过去只能做个小妾,处处得受正室的欺辱。我已经对你不住,让你过上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又怎能让你去做他人的妾室呢!”
她这才释然。
欢喜从心底往上翻涌,林桑青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催促她爹道:“快说快说,你给我说的是哪家公子?虽然咱们家比不得名门望族,但好歹也算有点家底,门当户对是一定要的,咱们不攀高枝,但也不能随意嫁与贫民。自然,相貌上也有要求,你闺女儿我长得还可以,你万不能许个满脸麻子坑的男人给我,起码……起码……”她接触的男子少之又少,除了卖菜的大叔,大抵只剩下温裕了。想了半天,还是把温裕提出来做比较,“起码得比温裕好看。”
唔,温裕已经很好看了,她的夫君若比温裕还好看,那不就是画上的人儿了么?林桑青觉得自个儿的要求有点高。
林清远嘿嘿笑两声,“这是自然,他的家底可比咱家殷实多了,相貌也一等一出众,引得天下无数女子为他痴迷,绝对配得上咱们家青青。”
林桑青要把大腿拍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爹你别说了,再说我要欢喜得昏厥了,你就说他是谁吧。”
心虚的咽咽口水,林清远不敢抬头和林桑青对视,只低声道:“当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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